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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太单纯

出门前云聿发现个问题,傅朝华没衣服穿。两个人身高差了估计有十几二十公分,骨架更是一大一小,他的衣服傅朝华决计是穿不了的。至于原先那身,云聿觉得风度很有,温度没有。

最终傅朝华还是穿了原先的毛衣和裤子,不过外套变成了厚重的深绿色军大衣。

因为男人胳膊不方便,云聿帮他穿衣服扣扣子,系扣的过程中傅朝华的气息近在咫尺,云聿感觉自己汗毛都要竖起,系完十分不满的看傅朝华,没想到和男人正好对视。这张脸实在是英俊,云聿本来也没多少的气就这么消了。

秋冬季节,小诊所里充满了因为流感而来输液的老人和小孩,年轻人即便有,也是来陪同的。这就显得云聿和傅朝华两个似乎年轻力壮的人分外打眼。

云聿在前面领路,感觉好像有很多人看自己,实际上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就算有人经过也只是扫一眼,并不上心。

傅朝华倒是发现云聿埋头走路不讲话,没猜到是这个原因。

挂了号拍了会儿队,云聿和傅朝华一起进了诊室,三个人呆在一起,显得屋子很小。

医生听了傅朝华的描述,又看了看他小臂的状况:“你这得去大医院啊,我怀疑是骨裂。但是咱这儿拍不了片子,没法儿知道。”

向医生道谢后,云聿拉着傅朝华往公交车站走。

云聿住在城中村,大医院在市中心,一来一去坐公车差不要多费一个钟头。

前几天下了两阵雪,现在没有,只是冷,这个点过了通勤高峰期,街上没多少人,只有轿车行驶的声音做背景。

公交车人也少,两人都有座位可坐,不过云聿没和傅朝华坐一起,挑了个最远的位置。想来是怕傅朝华在车上和他聊天。

平北市人民医院是云聿知道最近的三甲医院,三甲果然远非小诊所可比,早上的号已经没得挂了,只有下午四点钟的还剩了几个,但也都不是专家号。

出于之前黑道的猜想,云聿挂号时谨慎的报了自己名字和年龄。

挂完号,云聿有些感慨:“你应该也没想过,自己有天会需要挂号排队看医生,还连专家号都没得挂吧。”

傅朝华不解:“我以前很有钱吗?”

“不知道。”

云聿也不确定,但这似乎是一种直觉:“可能因为你长得跟像有钱人吧。”

“煤老板,官二代,你觉得你是哪个?”

傅朝华顿了顿:“至少不是煤老板。”

云聿微微歪头。

傅朝华却不解释了:“咱们就在这等到下午四点吗?”

云聿在他旁边坐下来,人民医院的椅子相当人性化,是皮质坐垫,比一般铁椅子冬天坐上去冰屁股强许多。

“对啊。中午在医院食堂吃好了。”

说完云聿两只手互相揣进袖筒里,漫无目的的发呆。

他皮肤白皙,脸又小,此刻慵懒的半靠在椅背上,显得很乖。

“云聿。”

傅朝华叫他:“我们还没怎么说过话。”

云聿想了想:“和你好好说话可以,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傅朝华挑眉。

“你看,那天下大雪,你晕倒在雪地里,是我把你捡回去的。今天这么冷,我又来医院陪你看病,你说,我是不是也能算你的救命恩人?”

傅朝华点头。

“但是,但是你恩人比较穷。所以等你病好了,你要出去打工,把工资都拿来还恩人的债,这也是天经地义的,对吧?”

原来打着这主意,傅朝华不禁微微笑起来:“对,天经地义。”

听他同意把工资都给自己,云聿有点开心,不过他还是很有底线的:“等你把医药费还完,我就只要你的房钱和伙食费,我不贪心多要的。”

看见傅朝华又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自己,云聿皱皱鼻子转过头不太想和他说话了。

傅朝华也不在意:“我答应你了。”暗示云聿和他聊天。

云聿也不是话多的人,但他不喜欢违约,于是道:“总感觉你还要和我一起住一段时间,至少在你找到自己的住处以前……不如我给你讲讲我的过去?”

他没说的是,总感觉傅朝华会一直和自己住下去。

尽管过去的记忆一片空白,它们赋予傅朝华性格中的沉稳还在,他是一个非常贴心的聆听者,云聿不知不觉把自己底儿全交了。

十九年以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丧偶的大学教授在下楼倒垃圾时发现桶里有个只是用床单包裹住的婴儿。

家属院和大学的主校区在一起,估计是大学生生下来的,实在没法养,就这样扔了。

老教授把婴儿抱起来,带他去了医院,本是怕天寒地冻,冷出什么病,没想到竟查出婴儿有先天性心脏病,如果开刀,不仅开销昂贵,风险更是不言自明,很可能人财两空。

恐怕这才是云聿成为弃婴的真正原因。

老教授本就一无所有,不会再怕失去什么,因此让医生给云聿尽快安排手术,同时药物也不必在意价格,什么有用就上什么。

差不多掏空了老教授的存款,医院把云聿治好了。

因为经过丧偶这样的大起大落,老教授对云聿的教育相对而言非常宽容,他想学的乐器每样都试过去,最后发现没天赋,说自己想演戏,老教授也没生气,只是问他:“这个目标确定啦?”

得到云聿肯定的回答,他慈祥的笑:“好。那要好好努力。”

在云聿十七岁那年,老教授因病去世,除了云聿他没有子女,于是云聿为他送终。在来到平辈市之前,楼里的长辈都建议云聿把房子租给学生们,这样可以有一份较为轻松的收入,但云聿不想老教授生前的居住痕迹被抹去,于是只是把钥匙交给邻居,拜托他帮忙照看一下,而后带着存款一个人来到平北,在这里报了专门为艺考培训的学校。

因为说到爷爷,云聿有些想哭,眼眶微微红了,傅朝华注意到,适时开口:“很勇敢。”

“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来陌生的城市生活,很厉害不是吗?”

云聿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出于教养还是道:“谢谢。”

“那你心脏……”傅朝华犹豫着问,他不确定这样问话是否礼貌。

“我觉得差不多没事了。”云聿换了个姿势:“只是不能剧烈运动,或者说能不使力就不使力吧。”

——

小诊所的医生结论没错,傅朝华确实骨裂了。因为他们挂号时间有些晚,有些东西得等到第二天才能做,因此云聿不得不和傅朝华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冲到医院,又折腾了一天才算完事。

最后走出人民医院时,傅朝华左臂包的和骨折的人差不多,挂在脖子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晚上回到家已经是八点多,云聿刚喝了口水,木板门就被敲响。

是他在艺考学校的同学,李一禾。

李一禾没有云聿那么好看,他只是给人一种很安静柔和的感觉,同时还有一把极好的嗓子,他们开玩笑的时候都说,李一禾以后一定是大歌星。

“他们今晚要吃火锅,让我问问你来不来。”李一禾说话也轻,云聿听着倒很舒服。

“他们都已经在了?”云聿微微皱眉,班里和他们同乡的几个很喜欢热热闹闹的吃火锅打扑克,而且每次都来李一禾的房间弄,说是他房间采光最好,但吃火锅前的洗菜,吃完的洗碗扫地,还有收拾打扑克时嗑的瓜子皮,却都默契的视而不见,全留给李一禾。

李一禾也总默默的一个人收拾,知道云聿心脏不太好,他要帮忙的话李一禾从不同意,云聿一定要来,他还会有些生气,这样云聿也不好再做什么。

李一禾知道云聿要说什么,劝他:“大家能来热热闹闹的就很好了,别的我也不在乎,你别太在意了。”

云聿回头看了眼正在用右手笨拙脱掉军大衣的傅朝华,对他道:“朋友喊我去吃火锅,你在家里等我,我回来时带涮好的菜给你。”

“那就是麻辣烫。”傅朝华笑着说。

他这丝毫不介意吃“剩菜”的样子让云聿松了口气。

算上云聿,桌儿上统共坐了六个人。

除了李一禾,云聿都感觉挺讨厌的,但是身处他乡,再不和老乡报团,那种孤独感大概能把人吞噬。

云聿吃饭少,而且慢吞吞的,也不怎么和他们说话,向来存在感很低,忽然间,坐他对面的金如妍叫他。

“云聿,听说你一直在找比较轻松的兼职?”

“对。”存款是有一些,但人不能坐吃山空,何况傅朝华今天早些时候花了他几千块,云聿的小金库储额直线降低。

“学校对门儿那个卖砂锅的,有个工人回老家结婚和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他们正好缺个打杂的,老板说是就一些备菜收碗擦桌子的活儿,一个月好几千块,你去的话我明天和老板说一声?”金如妍家庭情况好一些,经常下馆子,她最爱吃砂锅,一来二去和老板混得算熟。

听起来是他能做的,云聿立刻真诚的感谢:“我去。谢谢……谢谢妍姐。”

回去研究了半天傅朝华吃饭,云聿想不明白怎么能有人用右手把筷子使得那么别扭:“难道你以前有钱到吃饭让人喂?”

他说的煞有介事,要不是傅朝华早就注意到他观察自己,大概就信了:“我感觉我应该是左撇子。”

和公鸡叫一样,云聿喔了几声,立刻道:“那你是不是超聪明!”

他说到自己以前看到的那些传闻:“听说爱因斯坦和比尔盖茨都是左撇子呢。”

“那应该还是不够聪明。”傅朝华摇摇头:“不然我也不会被人搞的失忆,家都回不去。”

洗了碗云聿又殷勤的端水让傅朝华喝,小声问他:“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暖床啊?”

“咳、咳咳。”傅朝华被呛到,云聿难以理解:“让你帮我暖热被窝很难以接受吗?”

太单纯了,傅朝华想。

云聿本不太好意思直白的说让傅朝华把被窝睡热再给他,那样听起来像他是个强盗,所以用了忘记从哪里听来的“暖床”这个词,他觉得自己很是言简意赅,没想到其实“暖床”的意思绝非字面。

“不难,我应该的。”

没理傅朝华怪里怪气的话,反正有热热的被窝睡,还不用很亲近的挨着臭男人,云聿心里美滋滋。

“傅朝华,我明天出去打工挣钱,然后给你新买一块床伴,和现在这个拼在一起,咱俩就不用挤一张单人床啦。”躺在床上,云聿心满意足,于是大大方方的给傅朝华画饼。

没想到傅朝华不是很愿意吃这个饼,他这张床板本就比平常更宽,两个人睡的话只要靠很近就行,倘云聿再加一张床板,就得隔着客客气气的距离了。

但是云聿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傅朝华也只能说,好。

——

所谓“出师未捷身先死”,云聿在砂锅店打工的第二个晚上,流行性感冒就找上了他。

云聿还想继续硬撑的,毕竟过去那些年老教授把他养的很好,甚至比平常人更少生病。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流感也能这么难受。

因为有些低烧,穿着毛衣盖了被子也还是冷,鼻子呼气也觉得痛,于是只能小小张开嘴巴呼吸。但口呼吸久了,嗓子又干痛。

云聿十分痛心,他被一个小小流感给打败了!

能照顾他的也只有一个病号傅朝华,傅朝华倒奇异的很上心,超出了云聿的预计,几乎是时刻关注他的动向,渴了困了,全都能注意到。

甚至连夹在腋下量体温的温度计,傅朝华也总用手心握一下才给他夹,这样云聿不会被猛地凉到。

迷迷糊糊间,云聿想起傅朝华那天刚醒来时发自肺腑的那句话,可一见钟情这种事听起来很扯,何况他们两个都是男的,大概只是傅朝华刚醒,眼睛看得不够清楚,把他认成女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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