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看涟漪不为所动，就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床边，把帕子用手慢慢抚平，看着丝帕上的刺绣，鼻头酸涩，她想自己的母亲了，想那个记忆中温柔的母亲了。
涟漪看这情形，敛了笑容，慢慢开口说道：“你母亲…你对你母亲还有印象吗？”
周云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就保持着沉默，她不想和涟漪说自己的母亲，而且她对她母亲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你不想说，那就不说，我和你说说我的父母。”涟漪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了一口茶水：
“我家在南京，一个荒郊的小村子里，我家里一共四口人，除了父母，我还有个妹妹。我十四岁的时候，村里的村霸来要债，父母拿不出来，那群人就杀了我父母，我因为在戏班学戏躲过一劫，但我妹妹被那群人拐走了。”
说到这，涟漪神情有些恍惚，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提起这些事了，涟漪一直是个要强的人，她不喜欢把自己柔弱的一面展现给别人，偏偏遇到周云，她想把自己一切都告诉周云，想了解她的一切。
在这偌大的上海滩，没人知道她的过去，没人在意她的过去，她也不和别人提起自己的过去。
可也许是五年前的救命之恩，也许是周云值得她信任，也许是自己认定了周云，她想把这些都告诉周云。
“那你妹妹呢？你没去找她吗？”
涟漪冷笑一下，指尖在杯沿上画圈，轻描淡写的说：“就没听说过，哪个女孩能从那些恶霸手里活下来的。”
周云：“……”
涟漪接着说道：
“后来我从家里找出我唱戏攒的钱，来到了上海滩。但为什么来上海滩，以前我也许会说是因为戏班班主说过上海滩是个繁华的地方，现在嘛……”涟漪抬头看了眼周云，勾起嘴角说，“现在我也许会说是为了我家小云儿。”
听到最后一句话，周云猛地抬头看着涟漪，涟漪笑的温柔妩媚，看着涟漪的眼神，周云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自己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白皙的脸蛋也又烧又红，刚被抚平的丝帕，又被无处安放的手攥住。
周云恼羞成怒的指着涟漪：“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涟漪掩着嘴笑起来，“当然是我喜欢我家小云儿了。”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虽然周云知道涟漪是自己的小妈，是自己的继母，这话也许是没有血缘的“母爱”，但是从涟漪嘴里说出来就是不对劲，一点都不像是小妈嘴里说出来的，像是伴侣嘴里说出来的情话。
一股图谋不轨，诡计多端的味道。
涟漪看着周云这局促的样子，好笑极了，就更想逗她了，说：“小云儿不喜欢小妈吗？你和你父亲真不像，你父亲可喜欢我了。”
周云好半天才开口回答涟漪：“我父亲喜欢你，干我什么事？我恨你还来不及，鬼才喜欢你！”
“啊？好失望啊，我的宝贝小云儿竟然不喜欢我，真是让小妈伤心死了。”说罢，涟漪就要佯装哭泣，还拿着手捂着脸。
周云“啧”了一声，以为涟漪真的哭了，就狠下心来说道：“喜欢…喜欢你还不行吗？哭什么啊……”
听到自己想听的话，涟漪才抬起头，擦掉好不容易憋出来的眼泪，“我就知道云儿是喜欢小妈的，以前的讨厌肯定都是装的吧？”
“才不是，我很讨厌你！非常非常讨厌你！”周云喃喃自语的抱怨。
涟漪看她这样子，趁机说道：“周小姐不妨说说你母亲，让我这个小妈也多了解你一些。”
“你知道那么多干嘛？”
“当然是当个好继母了。”
周云思索一番，横竖都要和涟漪过日子，若是这次不说，难保她下次不问，干脆说出来，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她从自己那模糊不清的记忆中，找到为数不多关于自己母亲的记忆，但是想到这些，周云心里就泛起一阵酸楚，她深呼吸半晌才开口：
“我母亲在我四岁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我对她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她很温柔，穿的衣服和现在的也不一样，每天待在屋里不怎么走动，闲下来就绣绣花。”
“我父亲对我母亲没什么感情，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只是我很讨厌我父亲带进门的姨娘们，她们都笑话我母亲，说她封建，说她可怜，还说她裹了小脚，整天待在家里被别人笑话。”
涟漪没忍住问道：“你知道你那些姨娘叫什么吗？”
“我当时还小，记不住，后来母亲去世，那些姨娘也都被我父亲赶出周家了，再后来的那些姨娘也都没见过我母亲。”
涟漪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周云不解涟漪问这个干吗，但看她这样明显是在盘算什么，“你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你继续说。”
周云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把丝帕折好放到自己枕头底下。
“我现在只记得我母亲会教我刺绣，让我以后好好读书，多看书，多去外面见见世面，不要像她一样麻木的活在这个世上。”
涟漪感叹：“陈鸿斌好歹是个留洋归来的学生，思想觉悟都比不上你母亲。”
“陈鸿斌？提他干什么？”
涟漪顺嘴就说：“上次他溜出来找我，来质问我报纸的事，和他吵了两嘴，他就说我是女人，什么都不懂……”涟漪反应过来，看着周云道，“我和你说这个干嘛？一会和我出去逛逛，见见世面去。”
“什么？陈鸿斌来我们家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他来了，我…我拿大棍打死他！”
“噗…”涟漪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这话真不像你能说出来的，我能解决陈鸿斌的事，你就别生气了，收拾一下，一会和我出门一趟。”
“去哪？”
“这你就别问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不说我就不去了。”
涟漪起身出门：“不去你别后悔。”
“你…我讨厌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