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周宅花园里的花都谢了,但唯独周小姐院子里的桂花正含苞待放,涟漪来到周府这么些天,除了约自己以前那些姐妹来家里打牌,就是想着法拒绝周老爷。
这天周老爷一早就去铺子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涟漪就把自己那些姐妹叫到自己院子里来打牌。
涟漪的姐妹大多也都是上海滩的歌女,一个个一口正宗的上海话,穿着裙子,有几位还披了个披肩。
“涟漪现在攀上大户人家,还记得我们姊妹几个?”
涟漪是南京人,上海话不会说,就用南京腔调回她:“没良心滴,我为什么攀这高枝你们能不知道?”
涟漪看见姐妹也不无聊,从柜子里取出一副麻将摆在桌子上:“今天都让让我,打麻将我可打不过你们。”
粉玉坐在涟漪对面搓着麻将,穿着一件粉色流苏裙子,手上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现在涟漪走了,她就是歌厅最红的头牌,人送外号“粉玫瑰”。
“还打不过,你上次赢我的三块大洋是空气?”粉玉把骰子扔下去。
其他人也附和:“就是,涟漪你都不知道赢了我们姊妹多少钱。”
涟漪摆摆手,“不要在打趣我了,我一个哪里打得过你们三个。”
几个人哄堂大笑一会,清玉翘着二郎腿,点了一支烟:“涟漪你那个小闺女怎么样?”
“还不就那样,不过挺有意思。”涟漪笑容凝固在脸上,把手里的麻将打出去意味深长的说道。
粉玉:“四条。”
涟漪:“碰。”
白薇接话问道:“听说这周小姐还是大学生,可有文化嘞。”
清玉吸了口烟,往桌子上的手帕里弹弹烟灰:“我们涟漪也有文化,涟漪还看外国水呢。”
“可不,涟漪再怎么说比我们几个好多了。”
涟漪摸了一张牌,看了看笑道:“有文化也没处用…我胡了,给钱。”
粉玉不信的看了看涟漪的牌,清一色胡了,这还没多久,但确确实实是胡了。
“还没开张搭进去了。”白薇从零钱袋里掏出钱给涟漪。
涟漪笑着把钱收好:“再来一把?”
“再来。”
正打着牌,就听见隔壁院子门响了,涟漪仔细听了听,比了个手势让其他人安静,大家互相看了眼就安静下来。
清玉低声问道:“周老爷回来了?”
涟漪摇摇头:“是周小姐周云。”
涟漪才不管周老爷、刘老爷,周老爷现在也管不着她。
隔壁院子门响了两下,涟漪自己院子门响了起来,周云穿着一件墨绿色裙子进来,看见涟漪这阵仗,扭头就走。
涟漪叫住了周云:“周小姐,何事大家光临我这院子?”
其他几人把看着周云,读过书的和她们就是不一样,骨子里的傲气矜贵。
“这就是周小姐啊?果然名不虚传,比粉玉都好看。”清玉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走到涟漪身后。
周云忍着气:“我父亲呢?”
“不知道,大概是去当铺了。”涟漪漫不经心的摆弄着发丝。
“知道了,我走了。”
“你若是找你爹要钱那就算了,现在周宅我管账。”
涟漪知道学校的新杂志出版了,周云肯定是来要钱的。
“你……!”
周云看着她们气得说不出话来,咬着牙愤愤离去。
清玉把烟吸完,搭着涟漪的肩膀说道:“哪都好,就是脾气不好。”
涟漪看了眼清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身回到座位上:“你那人家大小姐和歌厅头牌粉玉做对比,她能不生气?人家可有骨气着呢。”
“人不大,脾气不小,以后找婆家都难。”
听到这话,涟漪眼底都黑了,后面打牌,清玉出什么,涟漪就杠什么,傻子都看得出来涟漪这会针对清玉呢。
几人打牌一直到晚上五点,涟漪才把三个人送走,刚回到院子里,周云就坐在院子里。
“周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我父亲不在这,你少装,给我钱,我要买书。”
涟漪径直回房,摆摆手说道:“没钱。”
说完就把门关上,留着周小姐在门外咬牙切齿。
她找过周老爷,现在家里确实是涟漪管账,也不知道周老爷是精虫上脑还是色迷心窍了,把这么大一个家的账目给一个歌女管。
“你不要太过分了!”
涟漪站在窗户前看着周云,周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里。
涟漪躺在摇椅上,从桌子上拿了本书,说是书,倒不如说是周宅的账本。
密密麻麻的一堆字,但看着上面账目,涟漪明白周家是非常有钱的。
涟漪随便翻了翻就叫人把这账本送回给周老爷,还让人带话说:“告诉周老爷,这账我以后再管也不迟,现在不必着急,一会记得给小姐钱买书,她要多少就给多少。”
下人领命就离开了。
周云正坐在房间里生气,下人敲门进来。
“小姐,夫人让我给您拿了钱,说是买书。”
“夫人?我那个小妈?以前不是都叫姨娘?”
“嗯,老爷特意吩咐过只能叫夫人的。”
周云让人把钱放下。
她这是什么意思?故意气自己还是良心发现了……
周云刚把钱装兜里,涟漪就推门进来了。
“钱拿到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谁别让你乱逛吗?”
涟漪笑笑,自顾自的坐在一旁,端着周云喝过的杯子喝了口水,鲜艳的口红立马印在了杯壁上。
“我现在也是周家人,怎么就不能逛自己家了?”
“你算什么周家人?少自以为是,别仗着我父亲宠爱你你就为非作歹,小心我告诉我父亲。”
涟漪不以为然,“好啊,你告诉你父亲去,就说我嚣张跋扈,为非作歹,还欺负周小姐。”
周云没想到这个小妈这么不在乎,她的前几个小妈哪一个和她一样,架子比老爷架子还大。
“你!你从房间出去!”
涟漪挑眉,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起身,走到周云身边,“我和你父亲以前那些小妾不一样,她们要男人,而我不是,我不在乎。”
说完轻笑一声,转身就走:“以后别再看见我就像看见瘟神一样,这整个周家我就对一样东西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