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脏东西，滚出去！”

棍棒敲打在少年薄瘦的身躯上，他一面护住头，一面仓皇地在桌椅的间隙中朝屋外跑去。

他只是太饿了，太饿了。

他只是想换取一点食物，无论是多脏多累的活，换一点食物就好了，只要一点，就够他活下去了。

红肿的伤口对上他本来就孱弱的身体，以及饥肠辘辘的胃。

咚。

咚。

他听见了自己仍在努力搏动的心跳，听见了血流经耳膜而传来的嗡鸣。

他倒在了地上，面前正对着一尊小小的，不知被谁丢弃的木雕神像，神像上刻着一张悲天悯人的脸，

那是一张泥污也不能掩盖的精致脸庞，齐腰的秀发细致地编织在一起，额角带着小巧的神冠。

这样死了也好，死在神的面前，作为祂的贡品，发挥他这微小生命的最后余温，成为祂的贡品。

他这么想着，慢慢合上了眼睛，可这时眼前却不知为何亮起了一道即使闭上眼睛，也难以忽视的金光，

他又艰难地睁开眼睛，金光散去，面前是一道极为精致的菜肴，他叫不出来，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食材，从未闻过的香气。

他已经饿狠了，但他还是极力的遏制住了伸向食物的手，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神像，神像的角落刻着祂的名字。

“您叫克斯缇吗？您的名字真好听。”

……

神之地一如既往的忙碌，据说是大陆的黑暗重新席卷而来，每一位神都忙着向自己的信徒降下神谕，以便他们及时获知消息，并以信仰换取祂们的力量。

除了克斯缇。

他也很想融入那些忙碌的神明队伍里，可他没有力量，他什么也没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作为什么神存在于神之地，他有的时候甚至会坏心肠的认为，是哪一位掌管着多概念的神夺走了属于他的概念。

但不是这样的，即使是神也有着天赋之分，就比如他的哥哥阿波罗，他甚至能同时掌管光明、预言、音乐和医药。

不过就算是这样，再差的天赋，也不会像克斯缇这样一个概念也没有。

他也想过，如果他不是什么神明，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就好了，他能做出美味的菜肴，也能培育出香气馥郁的花朵，但这些东西在神里不值一提，没有哪位神会为此而骄傲。

克斯缇想着，慢慢走向了人类的大陆。

照以往来说，神的本体是不可以离开神之地的，但他是个例外，他在神之地没有职位，去了大陆也不会影响到人类的发展，毕竟即使他想，他也没有那个能力。

“先生，您也是克斯缇教的信徒吗？您和克斯缇神长得真像！”

自认为自己没什么能力，也不会有信徒的克斯缇除了掩盖掉了自己的神袍以外并没有对自己的样貌做什么伪装，他惊愕的看着小女孩：“克斯缇教？”

“您不知道吗？克斯缇神！大陆最全知全能的万能之神！”

克斯缇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谁造的谣！全知全能！他怎么不知道？！

“为什么会认为我——他是万能之神？”他拽住准备去往神殿祷告的小女孩，低声询问道。

小女孩着急去祈祷，这时已经完全把克斯缇当成了其他神的邪教徒：“那当然！黑暗马上就要重回大陆了！别的神都吓得连夜降下神谕广纳信徒，大祭司说了，只有克斯缇万能之神才对那些黑暗无动于衷！我们克斯缇教根本不怕它！你们这些邪教徒也早日回归正道吧！”

克斯缇呆滞地收回手，目送小女孩进了远处一个极其宏伟的建筑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的脸也换上了伪装，慢慢朝神殿走去。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给他造的谣！

这神殿远比克斯缇想的要宏伟华丽的多，如果搬到神之地去，就是神王的宫殿也不过如此。

神殿正中央是一座相当高大的神像，质地像是什么稀有的玉器，额上则镶有金冠，顶头缀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似一点鲜血缀在神像圣洁的额间。

克斯缇神色复杂地摸了摸伪装下自己用柳条编织的神冠。

不过和其他神的神殿不同的是，这里的神殿信徒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神殿内既跪着衣着华丽通身奢靡之风的贵族，也跪着路边乞讨为生的乞丐，浑身鱼腥味的渔夫。

各式各样的人挤在神殿正中央，除了手捧祷告文书的大祭司，似乎所有人都被那神殿中站着的神平等的爱着。

意识到这一点让克斯缇羞愧极了。

他并不在乎自己被戳穿无法降下神力帮助自己的信徒这一点后会不会被唾骂，这如梦境般美丽的神殿会不会在人类的怒火下化为灰烬。

但他在乎黑暗即将来临，而这些虔诚着信仰他的人，终会因为他的无能被黑暗侵袭。

因为他帮不了他们。

去信别的神吧，让祂们救救他们。

克斯缇意识到现在揭穿这些还来得及。他和一旁的小乞丐跟着高站在神像脚下的祭司祷告着。

他听见：“伟大的万能之神会于绝境降下神光，祂平等的爱每一个信仰祂的信徒，祂驱散黑暗，祂带来光明……”

这是不对的！

带来光明的明明是阿波罗哥哥！

他并不能在绝境降下什么神光，他甚至比起来都打不过信仰光明神的祭司！

他悄悄地在所有人祷告时抬起了头，看向那位清冷圣洁的祭司，他穿着一身和他神袍有些相似的衣服，帽兜之下飘着一缕淡金色的长发，神情庄重而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狂热。他虽然捧着祷告的文书，实际上却陶醉地闭着眼睛，就好像那东西早就刻在了他心里那样。

本以为是祭司拿着自己旗号敛财的克斯缇又有些迟疑了，他好像真的在信仰他。

他们一定是被什么东西蒙骗了！

他要去揭穿这个事实！

这么想着，结束了祷告，跟着人群混出去的克斯缇又撤下伪装，隐去了身影转身回到了神殿中央。

他一边给自己鼓劲儿一边抬脚踏入了神殿之后祭司居住的屋内。

屋里是一尊和外头玉质神像一样模样的石雕，不同的是远没有外面的玉雕精致，像是什么初学者一点点雕刻出来的那样。

他看见脱下帽兜的祭司，那头淡金色的漂亮头发就那样撩在石像的腿上，他看见祭司跪伏在那尊石像的脚边，一句句地诉说着让他大脑充血的充满爱意的词汇。

从来没有哪个神或者哪个人这样夸过他。

他正要去打断这一切，让所有如梦似幻的东西回归正轨，他就看见祭司修长的双手附上了石像的脖颈。

！

他仓促地收回了脚，感官却在某一刹那和石像链接在了一起。

他跑开了，跑得那样急促，以至于忘了收敛自己的气息。

在他消失之际，那个祭司走到了门边，一面摸着地面，一面痴迷的说：“是您的气息对吗？是您吗，我亲爱的克斯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