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斯缇在傍晚赶回了神殿，伯布利在房间里等克斯缇，并给了他一个白面包。

“今天祭司先生心情好，所以吃的白面包，凯尔给你留了一个。”

白面包又称皇后面包，用上好的小麦粉烧制，价格远比黑面包要贵得多，但相对的，这些面包比起那能砸死人的黑面包也更为可口一些。

伯布利着急和小凯尔出去玩，等克斯缇接过面包，就几步跑了出去。

根据他和祭司先生的约定，明天伯布利就会和祭司先生一起回城堡了，那位未知神明和黑暗让光明神教来伦卡利斯城的信徒都没了大半，等下次再见伯布利，他就会是伦卡利斯新的领主了。

克斯缇很少干预人类这些关于权势领地的纷争。

他是唯一会常来大陆的神明，而在他漫长的神生里，他见证了一次次旧王湮灭，新王践祚。当这一段段历史被时间长河拉至无限小时，这些惨烈的战争就不再显得那么悲壮了。像是脚下时常为食物斗争的蝼蚁那样，微不足道。

他一样会喜爱人类，但在他对他们一视同仁，不分好坏，故也不偏向某一方。

现在稍微有一些区别了，他承认，他会希望他这些可爱的信徒，还有祭司先生，好好的度过这短暂的一生。

当神存在偏爱时，万物就有了善恶之分。

次日，祭司先生很早就到了克斯缇和伯布利的房门前，等伯布利将自己打理干净，就领着他去往了霍兰的城堡。

克斯缇担忧着祭司的身体，同样也担心他会在同光明神教的对峙中落败再度受伤，故而也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

以克斯缇的神力而言，隐身和掩盖样貌不可兼得，这两项都是相当庞大的幻术，用了一个，就没办法撑起另一个了。他悄悄地跟在两人后面，混进了乱成一团的城堡。

霍兰憔悴极了，他瘫坐在椅子上，翻看着光明神教向他发来的问询书。

质问为何仅仅只是普通的在伦卡利斯建起神殿会让他们折损如此多的信徒。

兰迪是伦卡利斯的侍卫长，侍奉在霍兰身边，他冲霍兰弯腰行礼后，让女仆们将地上的碎瓷片清扫干净，“领主大人，光明神教的人已经派人送回光明圣地了。”他接着走近霍兰身边，等所有人都离开大厅后，小声地说：“他们似乎在进行什么邪教仪式，等光明神教那边查探清楚，就不会将怒火无端发泄到我们身上了。”

“你真这么想吗？兰迪。”霍兰揉着眉心，扫了一眼地上被撕碎的信纸碎片：“光明神教背地里难道会比那些可怖的仪式好很多吗？”

兰迪弯了弯腰：“但我们别无选择，大人。我们城里除了商会那些人有财报之神的庇护，以及部分克斯缇教的信徒外，其余全是无神论者。这是您一手促成的。”

霍兰便抬头看向兰迪：“你在怪我吗？兰迪。”

兰迪笑了笑，接着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解开袖子上那枚精致的袖口——那是霍兰赏赐给他的，和他手臂上那块骇人的疤痕一起：“您还记得这个吗？”

霍兰看着他手臂上的疤痕：“但你知道的，我是为了救你。”

他接着惊愕地抬头盯着兰迪那张帅气的脸：“你早就被你的师傅用了定魂仪式？！”

兰迪便凑近看他，霍兰极少仔细地打量过兰迪的脸，他这才发现，他的山根接近眼球的位置上，闪烁着银色的光：“钉住眼睛，骑士目光永随君主所及。”

他接着侧过脸，露出他同样有着银光的太阳穴：“钉住思绪，骑士思维永为君主所想。”

“可是您忘了钉住我的心。”他的语气便开始有些可怜起来，他身上的侍卫服较为轻便，几下便脱了下来，露出胸膛，胸膛上只有一道红褐色的疤：“我还不够忠诚，我的领主大人。”

霍兰深吸了一口气，连声道：“冷静下来，兰迪，你不需要那些所谓的仪式来证明你的忠诚，你是忠诚的，那东西钉在你心脏上，你会死的！”

“您怎么那么确信呢？”兰迪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披在身上：“在这些日夜里，战争之神每日每夜都在质问我的忠心。我还不够忠心，大人。”

霍兰便侧过了脸，“你帮过我很多了，兰迪，这些就够了。把衣服穿上。”

“怎么会够呢，我的领主大人。”他摸着手上的疤，递到霍兰面前：“您在害怕它吗？可您当初用剑将我的神纹割下时，可一点也不怕呢。是您丢掉了我的忠诚。”

他接着捏住霍兰的脸，迫使他正视他，“我早就背叛您了，在您同光明神教联系的时候。我在想，为什么不是骑士团呢？要是骑士团，我还能继续‘忠诚’地陪在您身边。”

他的手劲极大，捏住霍兰的脸颊便让他开不了口，只能惊怒地注视着他，嘴巴无力的开合。

“既然您选错那么多次，那么也不再有资格做伦卡利斯的领主了。”他凑近了霍兰的唇，接着吻上去。

“做我一个人的领主吧，我的霍兰大人。”从霍兰剜去他的神纹开始，他就极少再叫过霍兰的名字了。霍兰、霍兰，这个名字一如既往的动听。

他站起来，撒开了捏住霍兰的手，背后是缓步走进的祭司，以及他身边的伯布利。

“祭司大人，咱们说好的。”他不顾背后咒骂的霍兰，几步蹲在了伯布利面前，接着握住伯布利的手，提至胸前：“您也和我说好了，对吗，伯布利阁下。”

“是的，侍卫长，我承诺不会逼迫伦卡利斯的居民信奉任何一位神明。”

“说得好。”他摸了摸伯布利的头，接着抬头看向祭司：“您会饶霍兰大人一命的，对吗。”

祭司对于这件事有些犹豫。

“我知道他的名字刻在您的神殿上。”兰迪扭头看了一眼霍兰：“此后我保证，他每日每夜，除了我的名字，就只会叫出克斯缇神的名号，并为克斯缇神威名远扬大陆而祈祷。”

霍兰这时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从一侧拔起挂在墙上的佩剑，几步走到了兰迪的背后，“我不要你的假好心！我会保护好我的子民！”

这把利剑是历代领主传下来的，细长且锋利，兰迪并不躲闪，任由着霍兰一剑刺了下来。

在利剑刺穿兰迪胸膛时，霍兰离他的距离极近，他便抬起一只手，摸了摸霍兰的脸，小声说：“现在您钉住我的心了。我的君主啊，骑士之心永远为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