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2年6月10日

“您终于听到了我的呼唤吗？我亲爱的克斯缇神。在信奉您的这些年里，这是您第二次真正的降下神迹。

这些食物就和那年的味道一样。

原谅我的自私，我并不想将这些分给您的信徒。”

墨迹在纸上晕出黑点，祭司顿了顿，把这段话划掉了。

“既然出现在我的屋子里，那就应该是您特许给我的！”

祭司手上的笔接着沾上墨水继续写。

“不过我还是分了一点给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和其他信徒一样，都是有神明庇佑的。虽然您沉默寡言，但您一直在看着我们。”

写到这里，祭司反复地读了几遍自己的措辞，觉得自己的语气像个怨妇后又将那段划掉了。

他握着笔在纸上犹豫了很久，最终将这张纸揉成一团，丢掉后又捡起来，用一边的油灯烧了个干净。

接着他慢慢走到自己雕刻的神像面前，轻抚着石像的脸，将额头凑了上去，他灼热的呼吸拂过石像表面，不久便凝成了细密的水珠。

他用指腹轻柔地将那点在石像唇珠上的雾气擦掉，声音低哑地说：“您真的如同那新来的所说，会透过神像看着我吗？”

屋里静悄悄的，祭司像是在等待什么那样闭上了眼睛，半晌后又失望地睁开，但这样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又视线灼热地进入了状态，跪伏在石像脚边，用自己燥热地脸庞贴在冰冷的石像上。

他用手按在自己的胸膛前，一面感受着澎湃的心跳，一面虔诚地祈祷着。

昏黄的灯火给石像染上了几分肌肤似的色彩，似在某一瞬间真正地赋予了它柔和的如同人一般的神态，它温柔地注视着那淡金色的发顶，并偶尔同那扬起的水雾般朦胧的眼瞳对视。

……

可能是神迹降临的关系，昨晚的祭司似疯了般赞扬克斯缇神一直持续到深夜，断断续续传来的呢喃让克斯缇久违地失眠了。

他打了个哈欠，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几步走到了餐厅，他到的稍晚一些，不过祭司看上去心情很好，一旁的小孩快活地冲克斯缇打招呼：“克莱恩先生，快，快来，克斯缇神降下了神迹，给咱们燕麦粥喝！”

煮沸的燕麦粥里缀着几颗黑莓以及带着一些奶香味，孩子们高兴的像是过节一般，非常享受地一勺接一勺的吃起来。

克斯缇坐下后打量了几个孩子一眼，最终在他们的欢呼声里给每人都分了一勺他碗里的东西。

祭司先生不怎么关注这些，不过眼尖的克斯缇很快发现，祭司先生用的碗是他昨天‘降下神迹’里用来装食物的碗。

虽然神明都有着一定超乎自然的力量，但是他们也没办法凭空去变出来些什么东西，就更不用说克斯缇了，所以那些本来就是克斯缇自己要吃的食物，以及自己用得碗。

想到这里，克斯缇又开始不自在起来。不过如果是一般信徒的话，神明赠予的东西日日拿出来使用也是应该的，可以理解。

克斯缇便不再想这些了，就算祭司先生用得是他最喜欢的那一只！那也没有办法！

吃完饭后，小孩子们帮着克斯缇洗完碗打扫干净餐厅，又和他一块开始擦拭神殿的殿堂。

这个时候祭司先生就会找来梯子认真地从玉质雕像的头上一点点擦拭落在上面的灰尘。

克斯缇不时地从其他地方打量神情严肃的祭司先生，他那副模样完全不像是清理灰尘，更像是细致地雕琢什么易碎的东西那样。

他对比了一下带着金冠宝石的雕像，和戴着滑稽柳条的自己，突然在想祭司先生如果见到了真正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大概会失望吧。

他和那贵气的雕像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除了他们都共有一张同样的脸蛋。

克斯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旁边的小凯尔疑惑地问道：“您在叹气些什么呢？克莱恩先生。”

“嗯，你对祭司先生了解多少？”克斯缇岔开了话题。

“祭司先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在我心里他和克斯缇神并——”似乎祭司朝这边看了一眼，小凯尔仓促改口：“他只比克斯缇神差那么一点点，他给我们食物，给我们找住处，但什么都不要我们付出，除了敬爱克斯缇神。”

在祭司先生的视线中，他又改口道：“克斯缇神给了我们食物和住处，我们敬爱祂是应该的！我永远是克斯缇神忠实的信徒！！”

那道视线才终于挪开。

克斯缇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他完全想不到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祭司先生无可救药的信奉起了自己，即使是在人类大陆流传的神谱里都很难找到自己的存在，就算有，也只是寥寥数笔。

自己既没什么建树功绩，也没掌握什么什么人类比较喜爱的大众概念——诸如财富、光明、自由、爱情这类的。

祭司先生似乎正在清理神像的脸，他擦这一块一向都相当细致。

克斯缇没看，但他知道。

因为此刻他又与那高大的玉雕建立了感官链接，像是羽毛般轻巧的力道不断在他脸上抚来抚去，伴随着祭司先生滚烫的手心，以及湿热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