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淮雪遣散了屋里来去的所有侍从,领着段明涯走到床侧。
虽不如闻人序那般通晓医理,但辜淮雪也算略通一二。随即他握起榻上的少年的手把脉,神情微微凝重了几分。
确实伤得重。辜淮雪也从其中的法力残余中感受到了段明涯的力量。一如他来之前的猜想,这事确实是段明涯的手笔。
但段明涯又是因何故伤的人呢?就像那时在百炼阁外他不顾里头的人要摧毁阁楼一般。辜淮雪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身怀魔骨者天生性劣,段明涯做这些事,或许都是出于难以压抑的本性。若是那般,辜淮雪深有同感。
念及此处,辜淮雪站起身回眸望向了段明涯。
段明涯被他这么直白地盯着,饶是早已在心里设想好了说辞也不免慌了一下。
“你伤他的理由,可以告诉我吗?”辜淮雪还是想要知晓段明涯这样做的理由,于是便直言不讳地问了出来,连让段明涯否认的机会都不给。
打伤的时候有多果断,这会儿段明涯就有多畏缩不前。犯了错的狡黠孩子像是怕被打手心,把手背在身后绞弄手指,支支吾吾地把责任推到了对方身上。
不坦诚的段明涯只说是那少年自己撞上来的。
一到辜淮雪面前,他就伪装不起来。尽管辜淮雪向来是迟钝的,可他总心虚地以为辜淮雪能够看穿他任何伪装。
流落荒野的时候,段明涯不怕那些将他视作猎物、如狼似虎的魔族壮汉,也不怕寒风贯彻凛冽的漫漫长夜。那会儿他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
直到遇见了辜淮雪,他是真的怕辜淮雪生气,怕辜淮雪不要他……
说话的时候段明涯的目光止不住地往辜淮雪面上游走,时刻注意着他的神情。可辜淮雪始终神情淡然,似乎早就猜透了他不会说实话一般。
听着段明涯支支吾吾交代了,辜淮雪只是抿了抿唇,陷入了阵沉默中。
出手伤及无辜,说谎逃避责任,辜淮雪知晓这些都是错的事情,他也在沉思着该怎么教育段明涯。
或许,还是不教育的好。段明涯的秉性越是恶劣,魔骨所能发挥出的力量就越是极致,这怎么算都是对于辜淮雪而言有利的事。
用墨染黑段明涯这张本就有污点的画纸,就是辜淮雪一开始的谋划。
只是眼下,辜淮雪暂且将段明涯划到了计划之外,执意留在他身边的段明涯只能算是他不到无路可走的时候不会动用的底牌。
万般纠结下,辜淮雪给了段明涯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下回做事前,思考一下后果由我来能不能解决。”
这么说,应该能避免些在一切终结之前段明涯肆无忌惮地闯下什么殃及性命的滔天大祸。
而其他的祸事…他辜淮雪也是准备要做个罪人了,再多抗下些罪责也是无关痛痒的。
听着辜淮雪说的话,段明涯愣了愣,正当他琢磨着辜淮雪此话何意时,就见他抬手起势以自身的灵力去疗愈榻上的少年。
段明涯瞳孔微颤,蓦然扣住了辜淮雪的手腕打断了他的施法,“大人……”
首要是为辜淮雪的身体着想,其次自然是因为人是他亲手打伤的,怎么可能还想着救。
施法被打断,辜淮雪那清隽利落的眉也随之皱了皱,他看向段明涯,只希望对方给他自己一个理由。
段明涯这次倒不躲闪目光了,直面辜淮雪劝阻道:“大人身体初愈,既有药物治疗他性命无虞,大人还是不要费心伤神了。”
辜淮雪则淡淡摇头,“魔界环境不适凡胎久居,早些治疗了,也好送他回去。”
闻言,段明涯明眸微动,声量低了些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大人不会把他留在身边吗?若是他想要报答大人恩情,大人也不会留他?”
段明涯问得这些问题,辜淮雪听得云里雾里的,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蹙眉,一脸疑惑,“我为什么要留他在身边?”
“大人不就是这么收留我的吗…”段明涯心头压不住愉悦和悸动,面容神情像是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声音也清朗了起来,“大人只会留明涯一人在身边吗?百炼阁的那些也不会留下?”
辜淮雪难得感受到了无奈的情绪,可面对段明涯这般赤诚真率的追问也恼怒不起来,“我看起来很像会留人在身边的吗?”
话刚说出口,辜淮雪倒觉得自己看起来好像确实是的。末了,他便补充了句,“叫你跟着我…自是因为你特殊,除你外再不会有他人。”
他不能细说其中原委,可偏偏这么句模糊含概的话也能让段明涯心中雀跃。
辜淮雪说他是特殊的那个。孑然一身长大的段明涯哪里听得了这番话,眼眶里泛起了一层氤氲,乌溜溜的眸子像是颗黑玛瑙莹莹透光。
这样澄澈的柔光,却叫辜淮雪觉得五味杂陈。他该和段明涯如何坦白他的特殊性是自何而来的呢?
辜淮雪深知蒙蔽利用的伤害,他不愿欺瞒,不愿叫段明涯和他一样体验那般痛楚。
他想对段明涯说出口,想让段明涯自己做决断。
可是段明涯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迅速抢在了辜淮雪之前开口,“我知道,大人所谓为何我都知晓。大人尽管利用我便是,只要不要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