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淮雪给他取名为段明涯。

少年便是欣然地接受了这个名字。毕竟自己本是漂泊浮萍，有这么个谪仙大美人收养自己还赋予了名姓，自然是开心都来不及。

骤雨初歇，夜来寒风吹得枝叶簌簌乱颤。

段明涯安静地跟在辜淮雪身后，时不时地用余光观察着他。

段明涯自认身上是无利可图的，莫非这个忽然出现在此地的人就只是出于好心么？

思索了一路，终是到了魔宫。

辜淮雪望了一眼台阶蜿蜒而上所至的宫殿，骤然停下了步子。

他沉黑深邃的眸子淡淡扫了一眼段明涯，对于对方盯了自己一路的行为并没有说什么，只道了句，“跟紧我便好。”

段明涯生硬地收回目光，乖巧地点了点头。眼前那器宇轩昂却散发着强烈压迫感的琼楼玉宇让他有些不适，于是他试探地攥着辜淮雪衣袖的一角。

见辜淮雪没有制止，他便大胆些攥了更多，紧跟着辜淮雪的步子踏入了魔宫之中。

一路上少有人来往，只能听得二人徐徐不急地行走在砖板上的轻微步响。

段明涯未曾见过着气派的建筑虽是好奇，可视线却胶在辜淮雪身上挪不开。

子夜宫内处处以夜华石照明，殿内偏暗，幽光漫上辜淮雪的银发、眼睫，映得他的眼眸深邃，骨相线条更加利落清晰。

辜淮雪应是在九重天上缥缈云海里长身玉立的仙神，而不是这充斥着阴暗的鬼蜮魔宫。

段明涯是这样想的。

“护法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尊主正寻您呢。”

入了殿内便有小厮迎了上来，恭敬地对辜淮雪道。

听到护法大人这称呼，段明涯愣了愣。又听他要走，不舍地松开了被攥得皱皱巴巴的衣角。

辜淮雪并未觉察他的心思，只将他交给了小厮，语气淡漠地吩咐道：“将他带下去好生照料，安置我房中便好。”

说罢辜淮雪便走了，独留小厮和段明涯二人面面相觑。

小厮细品辜淮雪那话，怎么像是带了个床伴回来呢…

良久，他才对段明涯讪讪笑了笑，“随我来吧。”

.

段明涯被小厮领下去清洗掉了一身的血污泥泞，换了身干净衣服就被带到了辜淮雪的居所。

辜淮雪住的地方陈设简单，除了几件最基本的家具便再没有多余的东西。整间屋子空阔寂寥，没有一丝人烟气，让段明涯觉得总有瑟瑟寒风窜进来。

他面对着空落落的屋子，拘谨地不知往哪坐好，只好一直站在角落等辜淮雪回来。

站得段明涯双腿都发了酸，辜淮雪终于出现在房门口。

辜淮雪一进屋子，段明涯一抬眸就注意到他浑身的血污。

那殷红的血迹像是被打翻的一砚台的墨，乱无章法地溅在辜淮雪的白衣、银发、脸颊上。伴着阵浓重的血腥气儿，衬得辜淮雪流畅利落的骨相更有侵略性的美感。

段明涯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却反思起自己是不是看得太过露骨放肆，连忙低下了头再不敢与辜淮雪对视。

段明涯的动作被辜淮雪尽收眼底，辜淮雪收剑入鞘，又垂敛着眸子盯着自己沾了血的掌心、袖口、衣衫良久不语。

他思忖了片刻。想着段明涯那反应应该是害怕的。

毕竟还是个未成人的孩子，辜淮雪抿了抿唇，走到了屏风后换下了的衣袍。

换了衣袍出来，辜淮雪走到盆清水边将手上的血渍也一一细致地洗了干净。

一室静谧许久，辜淮雪忽而抬眸望了眼段明涯，“会害怕吗？”

害怕？怕什么？

听辜淮雪这么问，段明涯愣了下，顿了片刻才微声应答道：“有、有一点。”

实际上段明涯是不怕的，反倒是觉得那些血渍有几分点睛之笔的意味。只是这样的想法他不好说出口来，便是装起了一副怯怯的模样回应了辜淮雪。

听言，辜淮雪将手擦干，随即向段明涯走近。默了许久，他薄唇翕动，“别怕……你不能怕。”

段明涯闻言有些云里雾里的，抬眸正对上辜淮雪那幽深像是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一瞬间，思绪翻飞，段明涯一时间完全摸不清辜淮雪的想法。

辜淮雪看出了他的疑惑，却没有给他解释，转过身去便宽衣解带躺上了床榻。

“今日先挤一张，我明日叫人安排。”辜淮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阖眼歇息了。

段明涯低着脑袋应了声，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依着辜淮雪所言在他身边躺下。

经历了一日的波折又是死里逃生，段明涯一沾上床榻倦意便席卷了上来。由不得他再多想什么，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辜淮雪阖着眼帘，四下寂静无声，段明涯那轻浅平缓的呼吸叫他听得真切。

却觉得心安。

三更夜雨，瑞脑消金兽，暗香又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