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魔界地处寒凉，自那日辜淮雪将体内中的白日焰压制下去后，那病症也没再复发过。

不过在辜淮雪从那试炼之地出来之后，几日之内他通过了试炼的消息也是传遍了魔都之下的几脉势力，即日便到了辜淮雪正式魔尊之位的日子。

祀穹在位时那几支日日造反的势力近来竟是消停的，这倒让辜淮雪觉得有些意外。

他坐在案台前，把玩观摩着手里被收缩的白日焰火鼎，一边在摊开的竹卷上书写着什么。散着木质香的书简上勾圈勒画，隽秀的字迹密密麻麻的却是端正清晰的。

唯有一处被墨渍涂涂改改，已经留下了一块极破坏卷面整洁感的黑。

那里原先写的是段明涯的名字。却在日复一日的相处消磨下，辜淮雪便把他的名字划了去，至今还是空缺着。

段明涯亦是来得巧，就在辜淮雪正盯着那块污点思索得出神的时候，段明涯便敲响了房门走了进来。

“大人，明涯做了些莲子羹给大人消消火。”段明涯端来了一碗还腾着热气进来，将辜淮雪覆手间把案台上的那些东西都收起来动作尽收眼底，却没有感到疑虑也没多问。

辜淮雪虽是辟谷多年，但从段明涯来了以后为了陪着他用膳也偶尔会碰些菜饭，所以这次当段明涯把那碗莲子羹端到他面前，他便也没推脱。

只是有些好奇。辜淮雪抬眸望向段明涯，“多谢…不过，何处寻来的莲？”

以魔界的环境条件无春秋冬夏之分，寻常见不到这些植物。院子里的梨花树和温池旁那些稀疏的植被都是在辜淮雪来了之后凭自身法力种下维生的。

不过这个问题的回答也显而易见了。段明涯扬唇笑了笑，“是我悟了大人栽下梨树的法子，照葫芦画瓢养出来的。”

他语气轻扬，一如往常般在求辜淮雪的夸奖。

辜淮雪闻言顿了顿，倒也听出了段明涯的目的。他抿唇默了默，片刻才回应了段明涯的期许夸奖他的能干。

段明涯是魔骨所化，就是很多高阶的术法他也能无师自通，更何况区区栽种莲花呢。

但是辜淮雪觉得，这些事情似乎做得有些没必要了。为他而做的事，就更没必要了。

辜淮雪心说如此，便伸手握起段明涯垂掩在袖子下的手，边道：“以后这些没意义的事，还是别做了。”指腹轻轻摩挲之后，原在段明涯指节上一个烫伤出来的口子便被抚平了去。

虽说是自己满心专注去完成的事情被说成了无意义的事，但段明涯倒也没觉得落寞。他心里清楚，辜淮雪想表述的并非那样凉薄的意思，从他注意到伤口还治疗的动作便能看得出来。

所以听得此言得段明涯便也没有多说，只是满怀期待地询问辜淮雪的食用感想，“大人觉得味道如何？”

辜淮雪在他炽热的目光下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尝了口。也是久不食人间吃食，什么酸甜苦辣咸淡的味道都淡忘了，至于段明涯的这碗莲子羹他自然觉得没什么不妥。

“阿雪！”

不等辜淮雪回应，小狐狸桑迎就咋咋呼呼地闯了进来，还带了个被他遥遥甩在后头的闻人序。

听到连那单纯稚气的小狐狸都能把“阿雪”这般亲昵的称呼挂在嘴边叫得自然，段明涯不禁就微微拧起了眉。

祀穹叫得，闻人序叫得，现在还多了个小狐狸也这么叫。这样的称呼对段明涯而言有非凡的意义，所以他不在辜淮雪面前轻易叫出口。

听别人换辜淮雪，心里便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桑迎和辜淮雪更像是有什么前世缘分似的，骄傲的小狐狸在辜淮雪面前表现得格外亲人。

桑迎三步作两步跃到辜淮雪面前就扑进他怀里蹭蹭，笑盈盈地眨巴眨巴眼，“阿雪阿雪，听闻今日魔都为了恭贺你当上魔尊办了祭典，可热闹了！”

辜淮雪由着他在自己怀里乱蹭，衣衫被蹭得乱糟糟也不恼怒，只是有些疑惑，问道：“不急着回去吗？”

他还以为桑迎内心是对魔族有恐惧感的，该是一解开了桎梏马上就窜回去。

桑迎瘪了瘪嘴，“唔…不想，不喜欢。唉阿雪，你就和小段一起去吧。”说着他便扯着辜淮雪的袖子将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辜淮雪略些无奈地从位子上起身，几不可查地笑了一下，随即叫上段明涯一起走。

两道目光投来的时候，段明涯只见那小狐狸在后头狡黠地对他试了试眼色，像是邀功。

原本还在因桑迎与辜淮雪处处亲近而感到不满的段明涯这会儿也松了口气。

他捞起架子上的披风，迈开步子迅速走到辜淮雪身边替他披上了披风，“大人把这个披上再出去。”

辜淮雪愣了愣，便平静地站定了等段明涯帮他理好披风。理好披风再回神的时候桑迎已经跑远去前头寻闻人序了。

瞧着小狐狸那欢脱一蹦一跳远去的身影，辜淮雪不知怎么地竟也有种熟悉感。

恍惚间，好似在前世的年少时他也曾遇见过这样只红狐狸，他是与一人共立于似火的枫树下目送狐狸远去、秋水东流。

辜淮雪微微一怔，抬手揉了揉眉心。自重生以来，他总觉得自己仿若得了什么癔症般。他记忆力并不差，活着的百年来许多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偏偏好像有关一个人的种种在他的脑海里变得很模糊。

他内心觉得有愧，对方应该就是那个帮助他重生的人，可他却把人家忘得干净。

还是该尽快想起才好…若是此生能记起那人是谁，也好在一切结束之前报还恩情。

辜淮雪轻轻喟叹了一声，一旁的段明涯注意便伸手欲扶他，“大人身体不适？”

“不是，无妨。”辜淮雪摆了摆手，抬眸之际与段明涯的目光相触了一下。

短暂的一瞬间，辜淮雪思绪翻飞。他忽然思考起一个问题——前世的他和段明涯有过交集吗？他是怎么一重生就知道段明涯就是魔骨的？

这些事情，辜淮雪还是头一遭思考过。

一切仿佛都像是冥冥中天注定一般。

但就是上苍显灵，还是事在人为？辜淮雪不信头顶上的天界、不敬仙神。所以他更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而为，就如他之前所做的那场梦一般。

至于这背后的人是谁，终有一日他要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