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程度的施法对于他而言并不难，所以他只想段明涯平心观赏便好。

段明涯也知晓他的意思，静静欣赏着也烟火下的梨花胜雪之景，背过身去把那片花瓣揣进了衣襟贴近了心口处。

后头的桑迎有滋有味地观察着二人，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要我说，阿雪和小段定是有前世未解的缘分。”

闻人序：“……狐崽子还懂这些？”

“当然。”桑迎的狐狸尾巴又要压不住了，好在被披风挡着叫他收敛些。

“我们妖族可是在诸象轮回的庇护下的，这前世来生，我自然能参透点。”桑迎用手势比划了番，说得倒是更真的一样。

闻人序不听他瞎编，就当他在吹嘘了。

辜淮雪却在前面将此话听了过去。他倒是觉得桑迎这话还是有些参考性的，毕竟诸象轮回的能力他是亲身体验过的。

传言，诸象轮回是上古尊神遗坠六界的一滴泪，化作了能够操纵时间轮回的法器。而今，它又成为妖族的至宝，在妖族的桃源临界之地幻化为结界，庇佑妖族。

不过，这与辜淮雪记忆里的有些偏差。在前世，早在他还未飞升成神的时候妖族便已经失去了这件法器，当时还在六界掀起轩然大波。后来得知诸象轮回辗转到了天界的一位上神的手中，被其驯化为本命法器，此事才暂时平息了下去。

忆及此处，辜淮雪才将救了自己的那人和那位天界上神联系在一起。应该是同一个吧…辜淮雪并不敢确定，只是稍微对寻找这个人有了点头绪。

如果这时诸象轮回并未被收服，那天界是否还有这号人物存在呢？

辜淮雪沉思了片刻，骤然转首对桑迎道：“我随你同往妖界一趟。”诸象轮回也是他谋划中的一环，既然此生还未落到天界的手里，他便要去妖界一趟了。

听到辜淮雪要与自己同去妖界，桑迎愉悦了抖动起耳朵，“阿雪要跟我去妖界，真的吗？太好了！”

桑迎不知辜淮雪所求为何，他也不想对此刨根究底。在他眼中辜淮雪就跟他的同族差不多，辜淮雪要跟他一起去妖界他自然开心。于是他蹦跶到辜淮雪身边，激动不已地诉说起妖界的事物景象。

站在一旁听到辜淮雪做出这个决定的段明涯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就猜到辜淮雪此行应该是另有目的的。

他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随即打断了桑迎滔滔不绝的介绍，只道：“大人，我也要同去。”

“嗯，也好。”辜淮雪并未回绝，答应也快。

转眼间两个三个全要去妖界了，闻人序一脸委屈地凑到桑迎面前，“小狐狸你把我忘了啊，回妖界也得带上我吧~”

小狐狸“啪”地把狐狸爪爪拍在他的脸上，“不行，你走了魔宫岂不是没人能堪大任了？”

小狐狸虽然日里骄纵贪玩，但好歹是妖族的小皇子也是懂什么叫国不可一日无主的道理。不过他内心还是对闻人序不舍的，毕竟他被禁锢在魔界还是闻人序照料他、给他避风之所的。

于是，他还想接着说点“等我回了妖族必重金回来酬谢”的话安慰下闻人序的，哪知闻人序因为他那句话已经开始飘。

闻人序：“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么伟大啊，那好吧，那我只好勉为其难留下来暂替阿雪主持大局了。”

桑迎：“……”

.

翌日，魔宫。

“狐崽子！”/“闻大人！”

昨夜在祭典上虽是答应了好好的，但到了这会儿桑迎和闻人序还是没忍住上演了场难舍难分的离别大戏。

段明涯心觉得着两个相拥痛苦的人实在是让人没眼看，遂冷漠地绕过他们径直走到了辜淮雪身边。

辜淮雪正在擦拭着他的剑。此剑是他本命法器，段明涯只知晓它名为凤唳却不曾好好观赏过它。基本上凤唳出手都是通身染血的，很少见它有如此通亮的时候。

辜淮雪擦拭地仔细，半晌才反应到段明涯走到自己跟前来了，见他一直在盯着自己手里的剑，忽而灵光一闪便道：“待你的修为再提升下，我便带你去寻件本命法器来。”

闻言，段明涯也愣了下。听辜淮雪此言他才意识到他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器，但听辜淮雪要亲自给他寻，眼中便闪烁起了微光，“多谢大人。”

辜淮雪的手微微一顿，只觉得段明涯在他面前表现得始终很拘谨慎重，明明这事他都还没做段明涯这会儿已经跟他谢上了。这让辜淮雪心中有种难言的滋味。

想说的话在嘴边绕弯，那零碎简单的字眼怎么也拼凑不起一句好听的话来。辜淮雪只好选择了默默擦拭好剑，起身准备离开。

好在此刻桑迎也终于跟闻人序告别完了走过来。

“此去妖族路远，御剑比较合适。”辜淮雪如此说，随后便举起了刚刚擦拭透亮的凤唳剑，利剑倒悬，念动咒诀。

霎时间平地风起，剑通身散发白色光芒，瞬息之间一只庞然白凤凰的虚影显现。

辜淮雪轻盈地跃上了凤凰的背，向还站着原地不免惊叹的段明涯和桑迎伸出了手。

桑迎化回了狐身矫捷的身影转眼间就爬上了白凤上。

辜淮雪空悬在段明涯面前的手却迟迟没有被握住。段明涯踌躇着，手掩在袖下微微紧攥欲抬不抬。

若是从前，他只是辜淮雪捡来的附属品，他纯粹地敬仰辜淮雪，总在索求辜淮雪的触碰给予他一下微不足道的真实感。可现在，他心生了那隐晦不见光的情感，连这单纯的触碰也叫他胆怯。

段明涯担忧着。忧心自己在握住辜淮雪的手的那刻，感受到他的温度的那刻，会压抑不住心中的情感…

他缓缓抬眸，与辜淮雪的目光相触却没有了下一个动作。

白凤振翼，清风翻涌，辜淮雪的衣袂与发丝皆在风里翻飞。刹那间，天地玲珑，万物婆娑。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辜淮雪的神情略显疑惑，“是怕高不敢上来吗？”

段明涯抿了抿唇，摇首。怕在耽搁下去要叫辜淮雪生疑，段明涯随即自己点地轻功一跃上了白凤的背。

看着已然站到自己身侧的段明涯，辜淮雪迟缓地将手收了回来。

怎么就不愿意握着他的手上来呢…

饶是辜淮雪再迟钝，也在段明涯的这番行迹里觉察到了冷落。他不免又去思索起自己的行为有无什么不妥之处，却因心境生异，所施展的术法也受到了影响。

凤唳剑所化的白凤在原地焦躁地走动起来，展翅于飞，惹得背上的人险些站不稳要摔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桑迎吓得窜跺来去，最后为寻求个安全的地方直接缠上了辜淮雪的脖颈充当起了围脖。

辜淮雪由着它缠着自己，抬手顺了顺它的毛以示安抚，随即屏息凝神让白凤安定了下来。

“大人旧伤尚未痊愈，御剑会不会太吃力…”段明涯伸手欲虚扶他的身形，却在刚刚抬起时又放了下去，只是问出了这么句关心的话。

辜淮雪却道：“不是，方才只是心境乱了。”

段明涯闻言一怔。

心境乱了。为何会乱？因何而乱的？段明涯有满心疑惑，却只敢拿这些问题困扰自己不敢问辜淮雪。

不等他细想，辜淮雪又道：“抓紧，要启程了。”说着，他就捉起了段明涯的手抚上自己的腰身，示意他握着点他的玉带。

那微凉的指尖捉住自己的手时，段明涯根本没想过要躲。他的耳廓微微泛起了红晕，顺从地小心翼翼勾着辜淮雪的玉带。

当即，白凤展翅向天际翱翔而去。

随着高度不断的攀升，高处不胜寒，风呼啸过耳畔，段明涯下意识往辜淮雪身边挨了挨。

辜淮雪双手正保持着施法的手势维持着御剑前行，感受到段明涯往自己的身边贴近了些，他便略微放慢了些前行的速度。

“阿雪阿雪，要多久才到呀？”有着皮毛保护的桑迎趴在辜淮雪的肩膀上懒倦地打了个呵欠，软绵绵地问了声。

辜淮雪答，“大抵要两日。”

“大人若是累了莫要强撑，可以下去找个地暂且歇歇脚。”段明涯低声提醒道。若是他不提醒，以辜淮雪的性子断然是不会停歇的。

所以听到这话的时候辜淮雪有些心虚，便应了声“嗯”。

于是，行了整一日的程辜淮雪才妥协似的下界找了处客栈歇一夜。

来到客栈内，见到一楼的膳堂里还有些人在用膳，辟谷的辜淮雪这才想起段明涯和桑迎还需要进食的。

此番出门受了闻人序的指点，辜淮雪终是记得带些银两出门，遂他径直走到掌柜的面前要了间房和一桌晚膳。

辜淮雪领着段明涯找了一张空桌入座，桑迎随即从辜淮雪的肩上跳了下来。

他欲化为人形，却被辜淮雪及时拦下，“此地是人界境内，出现异族可能会引起动乱。”

小狐狸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想起人族那些打着除魔卫道旗号的道士便立刻打消了显露人形的念头。

很快，店小二便把菜都摆上了桌。上菜的时候，那店小二忍不住多向辜淮雪瞟了几眼。

思及那一头银发在人界会显得惹眼，辜淮雪便在落地将银发伪装成了黑色。只是那湖蓝的眸子无法掩去，还是引来了关注。

好在那店小二只是好奇看看并未多言，挨了段明涯一个锋利的眼刀便立刻讪讪一笑，识趣地退下。

辜淮雪倒不曾在意旁人，端了一盘荤菜给桑迎独享，随后便安静地坐着侯着段明涯用膳。

尽管一日未用膳已经是饿得不行，段明涯的每个动作却还是显得很拘谨。

“是不合胃口？”辜淮雪见他兴致恹恹似乎提不起劲，担忧地微微蹙眉。

段明涯摇了摇头，为了不让辜淮雪担忧他便用劲儿地埋头吃饭。

实际上从上边下来段明涯便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手脚都有些无力，脑袋更是有些昏胀。

那御剑飞行的高度所受的寒，对于段明涯而言确实有些难抵。可是桑迎不见异状，辜淮雪也没有觉得寒凉，段明涯自是将自己的不适表露出来。

就是这么倔强地撑着，直到到了包厢内他终是忍不住把方才才咽下肚的东西悉数呕了出来。

“明涯？”

段明涯吐得有些脱力，只听得见辜淮雪唤他的声音，迷迷糊糊地被辜淮雪从地上搀扶起，在回神的时候他已经躺在榻上了。

段明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觉得头重脚轻的，连撑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应是受寒了，不要怕。”

辜淮雪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因为意识混沌，他那清冷的声音也被磨去了冷调，听起来竟是极其温润的。

“桑迎你在此先照料着，我去取姜汤和温水来。”

段明涯勉强撑着眼皮，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但他话音刚落便起身离开，随之出现的就是顶着两只毛茸茸狐耳的桑迎。

困意和疲惫感一并席卷来，段明涯难受得只得阖眼歇息。昏昏沉沉的，在半梦半醒间他感受到辜淮雪回来了便又睁开了眼。

辜淮雪表现得始终很冷静，熟稔地拧干了一块帕子替段明涯擦拭脸颊。

段明涯的心头起了阵酸涩感，他愧疚地想要避开辜淮雪的手，能做到却只有别过脸去。他怎么能到辜淮雪照顾自己？

“怎么了？是我做的有不对的吗…”见段明涯如此抗拒，辜淮雪犹豫地停下了动作。

他依稀记得他重伤昏迷那期间，段明涯似乎也是这么照料他的。他没什么经验，所以只能笨拙地学着段明涯那时做的来。

“不…不是。”闻言，段明涯连忙打断了他的臆想。

知晓自己并没有做错，辜淮雪随即松了口气，继续他擦拭，便安抚道：“那是难受？没事的，身子擦了、姜汤喝了就会好的。”

段明涯的脸红透了，不知是因高热烧的，还是别的原因。他无力地打断了辜淮雪的动作，弱弱地开口，“还是先喝姜汤吧。”

辜淮雪端来了姜汤，段明涯捞起了碗便将其中的姜汤一饮而尽，喝得又急又快。喝完，他便把自己闷进了被褥里只露出了一双眼来。

辜淮雪抬手，掌心覆上他的额头。触及到的仍是一片滚烫，辜淮雪便用了老法子欲将灵力灌输进段明涯体内。

段明涯却阻止了他，“大人，我无碍…休息片刻便好。”

面对这种风寒疾病，灌输灵力并没有起很大的作用，只是在暖流涌入的时候段明涯的难受会减弱些，也让他得以安稳入睡。

便是听得段明涯的呼吸从沉重变成了轻浅，辜淮雪就一直灌输了下去。

“阿雪…”段明涯含糊地唤了声。

“嗯，我在。”

辜淮雪回应道。这个回应却叫段明涯几乎要彻底清醒过来，他慌乱地解释道：“大人我…我不是有意的…”

辜淮雪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惊慌失措，果然是自己平时待他不好叫他对自己生畏了。

辜淮雪轻而喟叹，“你若想叫便叫，名讳而已，不必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