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涯看着眼前由木头打造的牢笼，起手绘符欲以火焰焚断了这桎梏。却不料火焰既焚不到那些木杆，更是反噬回来灼烧了段明涯的掌心。

被关押在隔壁的桑迎听到动静连忙爬过来凑到墙边提醒他，“这木不惧火，而且上面附着这我族长老施下的咒，会受到反噬的。”

段明涯低头看了一眼被烫得发红的掌心。仅仅是反噬而已，他不觉得有什么。

既然烈火焚烧没用，那他就换变得法子。左右换了十几种的术法，段明涯的灵力都快耗尽了，那木质的牢笼却纹丝不动。

段明涯脱力地扶着墙滑坐到了地上，终是恹了神。他快忘了自己是第几次感受到这样的无力感，只是往日辜淮雪都在他的边上，他办不到的辜淮雪都能替他抗，替他解决。

偏这次不同，辜淮雪身陷泥潭，在等着他…可他呢？竟是把自己送的自投罗网了。段明涯自嘲地想着，缓缓抚摸着手腕上的那条玉链。

听着段明涯那边的动静消停了，桑迎的心跟着沉了下去。他合拢掌心低声念动了一道咒诀，再次把掌心摊开时一只莹莹的灵蝶扑翅飞出。

看着飞远天际的灵蝶，桑迎默默祈祷。只盼这灵蝶能飞到他想要寄往的那个人手中，也盼他的期愿能得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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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淮雪已经忘了自己被困在这幻境里多久了。这看似短暂的时日里，历尽他前生所有令他感到过彷徨、迷茫、痛苦的事情，幻境带来真实的痛感和情绪的滋生快要叫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

此刻，他又回到了天界，那让他最难释怀的困苦岁月。冰冷的铁链枷锁重重压在他身上，身下的琉璃地砖上淌满了他的血液。

有些是干涸发黑的血迹，有些是刚刚历了场皮开肉绽的鞭打后溅洒下的，还是滚烫的发腥的。

血水浸染了辜淮雪的衣服，流淌在地上，渗透到砖缝去。唯独没有在那些道貌岸然的神官身上沾染上一点。

他们不惮给辜淮雪扣的是子虚乌有的罪名。生来高贵的神祇自视清高，看不得他一个点召成神的凡人身染了九重天这清绝之地，说他就是天生污秽嫉妒蒙眼，说他是心机算尽一步登神，说他与魔界有不可言述的染指…

这些话不绝于耳，辜淮雪都当耳旁风过了。他都快忘了，那时流言蜚语四起之际他时因何而被罚下界跌落神坛的。

似乎是戕害同僚之罪。

与这九重天之上，有一人为众神敬仰。诸神称他是千古六界永悬不落的月祗，他是最完美无瑕的存在。

可辜淮雪却把他打了，打成了重伤。若非了后来诸神及时到场阻拦，辜淮雪可能已经把他杀了。

但其中究竟是出于何缘由，辜淮雪记不得了。那部分的记忆像是随他坠下妄水银川的时候便被遗忘了。

所以那些神官来鞭笞他的理由诸多是借口，最是根本原因该是辜淮雪伤了他们都跪地簇拥的那位尊神大人，才会流落此境地。

再深的，辜淮雪不想再思考了。纵然是幻境，这痛感确是那样真实，他只觉得自己似乎是失血过多了头脑都发昏了。无力再支撑自己跪着，他便在铁链束缚的范围内躺倒了下去，侧着脑袋贴在冰冷的地砖上，渗上来的寒气让他不禁蜷紧了身子。

在这样昏黑冷清的大殿里，他阖上了眼由着自己堕入另一层黑暗深处。

他妄求在睡梦里找寻点温度或明火，却冷得一阵阵止不住地打颤。直到一束微光透彻进这昏室之中，缓慢却掩不住焦躁的步子不断向他迫近。

辜淮雪骤然警惕地睁开眼，他原以为又是新一波的折磨，可迎来的却是那人炙热有力的怀抱。

是他吗？

辜淮雪用力地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的视野变得清晰起来，他想要看起来人的面容。有种预感，这就是助他溯回却被他遗忘的那个人。

一直以来困扰他的疑惑，终是要在这桎梏他的幻境中解开。

不等他探出脑袋看清那人的脸，便感觉到肩头洇湿了一片。

那人抱着他止不住地落泪、抽噎。

一遍一遍地唤他。像是失而复得。

“阿雪…阿雪…”

“明涯…？”辜淮雪迟疑地回应出声。

段明涯只顾着抽泣，哭得双耳都响着嗡鸣听不到辜淮雪这惊疑微弱的回应。

他几乎是压抑到了极点才找到了发泄口，泪水像是奔涌的泉水止不住地下流。

原先在被困于牢中郁郁思索之时，诸象轮回点醒了他。他利用诸象轮回让自己的意识进入了困住辜淮雪的幻境，却没想到见到这样的景象。

虽然在静海的浮光里已经见过一次了，可这样真实的视觉冲击还是让段明涯心狠狠的绞痛了。

他踏在地板上前行，却如履薄冰。步子、心率、呼吸都是乱的，他几乎是半跌到辜淮雪身边的，毫不在意那溢了一点的血弄脏了他的衣服双手，小心翼翼地将辜淮雪拥入了怀里。

辜淮雪身上是寻不到多少好肉的，有些许是血痕，有些确是深可见阴森白骨的伤口。他冷得发颤，段明涯环着他的双臂想用力却不敢，只好释放出些灵力去温暖他。

他泪不可遏地抱了辜淮雪许久，一遍遍地唤他，一遍遍道歉。

是他的错，是他怯弱，是他来得太迟了。是他没有保护好辜淮雪，都是他不好…

直到辜淮雪终是不再发颤了，段明涯才缓缓松手斩断桎梏他的枷锁，双手虚扶着他彼此相视。

“明涯，原来是你啊。”

辜淮雪抬起瘦削薄凉的手抚上了段明涯的脸颊，带着细纹的指腹一寸寸抚摸着他的轮廓、眉眼、鼻尖、薄唇。

不知是不是受了段明涯那哭包的影响，辜淮雪竟也是鼻腔发酸、眼眶湿润。

彼时的段明涯比起现实里那个跟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五官长得开了，身子也更加挺拔了——却和辜淮雪记忆里那始终模糊的只有隐约轮廓的人重合了。

造化弄人，他被迫遗忘去的人却还是命运般的在他身边出现了。

辜淮雪的脸颊淌下了一滴清泪。像是苦尽甘来，他终是尝到了点喜悦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