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段明涯这些日子从辜淮雪那学习来的术法处理起这些邪祟凶气并不算难事。

段明涯杀到半程的时候便开始赌辜淮雪会主动来寻他。

他内心清楚，辜淮雪本就出于不言说的目的收养下的他，辜淮雪舍不得。

那若是介时他再身上带点伤——辜淮雪会厌他无用，还是会关切忧心呢？

段明涯想知道。

在段明涯观念里，从来都充满了算计，他不知道什么人心最禁不起试探。

于是，后来段明涯就索性丢下了法器，仅是施法护住了要害部位便任凭那些邪祟凶气在他身上留下些伤痕。

这也就有了辜淮雪见到的满身血污的段明涯。

“对不起大人…我不该乱跑的…”

段明涯靠着他支撑着身体，隐隐攥上了他的衣袖，耷着脑袋抵着对方的肩头，声音虚浮得仿佛下一秒就咽了气。

注意到辜淮雪那蹙得舒展不开的眉，段明涯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段明涯能确定，他未来再不用低估自己在辜淮雪面前的价值了。

见段明涯这般虚弱，辜淮雪蹙眉不语，只将法力灌输到段明涯体内替他疗愈伤口。

倒不是辜淮雪发觉了段明涯那搬弄心计的伎俩，而是在心底已经切实把这账算到了祀穹的头上去。

百炼阁是祀穹培养他魔功祭品的地方。段明涯会被带来这里，只能是祀穹盯上了段明涯，要为自己魔功修炼之路添上最有力的祭品。

辜淮雪此生本不想多干涉魔族之事，毕竟他的目标是这茫茫六界何须专门费心对付魔族？但若是祀穹要对段明涯下手，碍了他的计划，他倒也不介意再如前世一般……

辜淮雪这般想着，听得段明涯一声轻咳方才收敛了思绪。

法力输得差不多，段明涯也恢复了些精神，辜淮雪伸手搀着他几分助他站稳身子，“感觉如何？”

感受到流淌于脉搏中那温暖纯粹的灵力，段明涯微微扬起了唇角，故作虚弱地低叹了声，“嗯…好多了。”

他倒是还想在辜淮雪身上在多赖会儿。辜淮雪却在确认他没事后转身便走在前面引路带着他走出阵法。

出了那间封闭屋子，响彻在阁楼中的那呻吟与哭泣声就贯入了耳中，仿若要震碎鼓膜。

辜淮雪皱了皱眉，抬手一挥落下到屏障将那些都隔绝在了外边。

“大人，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段明涯紧紧跟在辜淮雪身侧，若即若离地挨着他，低声询问道。

辜淮雪领着他往楼下去，淡然解释道：“魔尊所建的百炼阁，炼化邪祟污秽的地方。”

闻言，段明涯略微思索了一阵便没在询问下去。

结合自己所见所历，段明涯大概明白了自己应该是被魔尊作为那些邪祟污秽的养料带到的这里。

不再追问下去，是他不想在往后的交谈中提及自己所见到那些年龄相仿也被困于此地的少年。

这是段明涯见不得光的私心。他不想辜淮雪再收留除他以外的少年了。

哪怕只是伸以援助之手救助他们出困境，也不想。

一想到若是有人和他一样，段明涯就不禁抿紧了唇，隐在袖下的手暗暗攥成了拳。

段明涯低着头沉默，却全然没注意到有极强的一阵剑气直冲他们来。直到辜淮雪执剑替他挡下的时候他方才怔怔抬眸。

只见，面前的阁门大敞，祀穹甫一阔步走来，语气轻佻带着叫人难以琢磨的意味，“阿雪啊阿雪，看来你是不仅要把人带走，还要拆了本尊的百炼阁了？”

阿雪。

又是阿雪。

这般亲昵的称谓为何人人叫得。

尽管知晓祀穹的来意不善，可在段明涯敏锐地捕捉到那两个字眼之际就忍住要去想。

彼时，辜淮雪一脸冷色望向祀穹，挪了一步挡在了段明涯的身前，举起长剑凛然指对。

祀穹则是玩味地捏住了他的剑锋，“你捡的这小子倒是有几分用处，不如就交给本尊，如何？”

“休想。”

辜淮雪冷声警告了句显然是不想多说，任凭祀穹把控着他的剑锋，他左手捏诀随即脚下升腾一个阵法来。

衣袂猎猎翻飞起，平地风气浩荡之势几乎要把百炼阁的顶给掀翻。

祀穹也随即释放出魔功，两股灵气碰撞在一起几乎要迸出火星来，气氛剑拔弩张了起来。

段明涯勉强稳住了身形，看着挡在自己面前为自己出头的辜淮雪，段明涯的心中泛起了难言的情愫。

他缓缓抬手想要触碰辜淮雪的背影，可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被那股力量弹开。

没有办法再近半步。他与辜淮雪还是差得太远太远，尽管现下他赶上了辜淮雪的身高，却无法在实力修为上与他比肩。

辜淮雪与祀穹暗斗着，段明涯倒显得像个局外人只有在一边围观的份而。

在下一刻，二人短兵相接与半空缠斗了起来，剑气震得百炼阁地动山摇。

辜淮雪飞出了屏障的范围，与祀穹打斗之际那哭嚎、呼救与呐喊就像是冲破了渔网的鱼如雷贯耳。

辜淮雪本打定了不在乎旁人生死的决意，却逃不过本能留意。

那些无法忽视是这里还被关押着那些无辜的人族少年。

若是这般斗下去，百炼阁一旦坍塌，辜淮雪能救段明涯一个竭力救得了三个…

念及此，本是招招杀招的辜淮雪敛住了戾气，不再是攻势而成了守势。

“阿雪，防守可非你的强项。”祀穹一下便抓住了他分心而露出的破绽，一掌将他打了下去。

辜淮雪落地止步稳住身形，面不改色。

可霎时间，辜淮雪的脖颈上却显露出了两道禁制不停地闪烁着昭示自己的存在。

那碎石环绕而成的禁锢缓缓收拢，锋利的棱角划破了辜淮雪的肌肤以示警告。

辜淮雪提不起力了，单膝跪了下去勉强以剑撑地稳住身子。

“阿雪你这脾性总是这般，可该好好改改。”祀穹收了攻势，双手保臂站到他面前，顺势抬眸淡淡扫了一眼段明涯。

辜淮雪并没有将祀穹的话听进去，只道：“收起你的心思，再有下次，我定会杀了你。”

他话音未落，脖颈上的禁锢便又收紧了几分。虽然此时的辜淮雪略些弱势，但祀穹知道他所说的并非是夸张的威胁。

辜淮雪确实有着本事杀了他。

随即，祀穹装作一副识趣的样子耸了耸肩转身便离开了。

段明涯见状连忙上前，此时倒没有了阻隔，却是辜淮雪主动抬手拦开了他。

辜淮雪微微阖了阖眼，摆手。

一阵血腥涌上了喉管，辜淮雪紧抿着唇强忍着将其咽了下去，像是刀刃铁锈般剜过了喉管，个中滋味叫辜淮雪不忍红了眼尾。

“大人…”段明涯注意到了他细微的神情变化，手虚悬在半空想要去扶辜淮雪，却难以心中被他推拒的失落默默将手放了下去。

辜淮雪将那悉数翻涌上来的血气咽了下去，随之缓缓起身，“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