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四更,将满未满。
不舍得灾殃被那干草堆扎肉,青白自发成为半个人肉床垫,让他能够趴在自己身上歇息。
龙涎丹的药力能让他们俩武人搓到冒火星,但外面有事要灾殃决断,所以青白只把人来回弄了三次,就用某些手法给他泄了剩下的药力,这才能消停。
牢房里面原本的霉味之中,又混杂着男子的麝香气,不好闻,但青白不敢嫌弃。
毕竟里面最多的是灾殃的东西制造出来的。
“先别动……”察觉身上的灾殃转醒,青白柔声阻止,用自己圆领袍的两条袖子伸到披风下给他尽力拾掇干净,这才松开箍住他窄腰的手臂,“慢点起,我送你出去……”
“不用。”冷淡的两个字已经表明灾殃现下的态度。
他觉得自己够丢人了,不想继续留在这,更不需要青白送他出去。他自己缓慢起身,穿好下半身的衣物,勉强还算正常的走出牢房。
担心媳妇的青白跟着他出去,一直到看见他出了地牢的大门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媳妇真辛苦啊,腿都软了还要去统领大局……”感叹着回去牢房,正好撞上把伤痕累累的哈力克提提拎回来的守卫。
三人一怔。
青白最先反应,状若无事进牢房抓起草堆上沾着俩人气息的圆领袍搭在肩上,在守卫和哈力克提提异样的眸光中,又回身把地上的锁链捡起,随即关上门把断成两截的锁链当成绳子,给绑在了门上。
最后他冲着愣在门边的俩人说:“守卫大哥,麻烦把这胖子关别的牢房去,他睡觉磨牙。”
“……”
“……”
……
咻咻……
几道黑影在寂灭城的街头穿梭而过,巡逻的教众没有发现,走过美人楼往别处去巡逻。
那些一闪而过的黑影,便在眨眼之间从美人楼二层露台,翻身窜进楼体之中。
因为宵禁的关系,原本会通宵达旦营业的美人楼也早早关门,但并不代表里面不热闹。
嚯。
幽蓝色的四抹火焰从舞姬献舞的木台四角陡然点起,没有过分的光亮,有的只是地狱般的黯淡,甚至从外面看都不觉得里面亮着。
就在那团不醒目的幽蓝之中,浑身罩在黑袍内的阴森人影缓缓现身。
像晕在水里的墨,又因为漆黑而显出轮廓来。
那是个身材瘦削的人,在木台上出现后缓缓转了个圈,似乎在环视台下。
也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出现了无数跟他一样的黑色影子。
那些影子有些是从街上窜进来的,也有的本来就在楼里,不消片刻,台下的幽蓝冰冷全都被黑色填满,像极了月夜下的海浪,幽森恐怖。
他们自称比黑夜还要隐蔽的佛陀弥,也就是地府之中负责折磨罪过之人的小鬼。
“灾殃,死了?”台上的佛陀弥首领从喉咙深处发出破碎嘶哑的声音,那声音中带着疑问,又有种狂喜。
然后台下有佛陀弥矫揉造作的回答他,“是的,千真万确,今天羽化宫里面,那些灾殃原本的心腹,为了教主之位吵得大打出手,还有那个叫银河的,自诩神女,要当教主呢,真是笑死个人咯。”
接着有个娇滴滴的男人声音响起,“佛头,我今天也看见了,只不过站得远,看见的是千渊把银河一个心腹给当众丢出来,哎哟哟,看起来吵得可凶咧。”
佛头,也就是站在木台上的黑袍人,他听见那人的话之后并未有什么表示,只是安静的听着。
这般起了个头,底下你来我往开始说起今日的见闻,甚至是说到灾殃离开寂灭城的十年间发生的事情,说血芭蕉如何变态,又是如何奴役男子供她取乐云云。
但除了一开始矫揉造作和娇滴滴的两个佛陀弥,其他人都是说的市井之事。
可见混进羽化宫的佛陀弥只有那俩人,剩下那三四十人,怕是早些时候,甚至更久之前,在灾殃还没登位时就在了。
这场集会瞬间变成交流大会,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对了,那个给灾殃下毒的是哪位?让我见见,我可太崇拜你了!”
“你可是我们的大英雄,快出来让我们见见!”
其他人跟着附和,很快,台上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他们越来越兴奋的话语,“肃静。”
嘈杂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别忘了,我们蛰伏在寂灭城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鬼冠应承我们的东西没有实现,血芭蕉心狠手辣对我们赶尽杀绝,后来我们忌惮灾殃能号令妖兽,但现在他死了,证明我们掌握寂灭城的机会终于到来……”
佛陀弥感受到佛头话里的振奋,纷纷双手掐莲花印,高举于头顶低声念诵着:“佛陀蜜多,赐我永生,不死不灭,唯我长——情——教!”
长情教?
不就是已经在多年前覆灭的邪教?看来真如青白所猜想那般,邪教死灰复燃了……
虔诚念诵完口号般的话语,台上的黑袍人抬起双手转了两个圈,似乎在感受着什么神秘的力量。
“我感觉到了,天神赐给我们的良机,明日午时,寂灭城破……!”
“光复长情天教!”
“神主永生!”
逐渐高昂的呼声,最终被一根黑暗之中射出来的羽箭遏制。
寒芒扎中台上黑袍人左侧的宽大袍袖,力道强劲,扯着人往后倒,但他反应极快,最后只是半跪下来,左手被羽箭带着垂在木台上,身体歪斜。
“怎么回事?有埋伏?是弄潮教的人吗?!”
“是不是我们太大声了?”
“我早就说了不要在这边集会,这下可怎么办,我不想落在万劫手里……!”
突然的变故让在场教众惊恐万分,左顾右盼慌乱不安。
但他们发现并没有出现人来围剿自己。
“都别慌!”黑袍人拔出羽箭,解下上面绑着的信件,靠近一边蓝色的火苗看清楚了字迹。
上面只有隽秀的八个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佛头?怎么回事?”
“是啊,我们是不是计划败露了?”
“那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十几年啊,我的媳妇,我的女儿,外孙都没了,我不甘心啊!”
“我也不甘心啊!”
面对教众们的鬼哭狼嚎,佛头不仅没有立即制止,还高声笑道:“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就是那只黄雀!各位,随我一同高呼,佛陀蜜多!”
教众们发现并没有人出现围剿自己,很快也安定心神,随着佛头的呼声也一起呼喊起来,喊声传出美人楼却没有教众闻声而来,就像没有人发现这边的动静,属实诡异。
再往一片素白的羽化宫看。
广场上白幡飘扬,上千名精锐教众列队其上,里面也有前不久还在街上巡逻的教众,这就是为什么美人楼那般动静,却没有引来弄潮教的搜查。
教众们注视着羽化宫大殿前的三人,眸光闪动,不离中央白色金边头纱,圣洁的神女银河。
她的两侧就是千渊和万劫,没有了教主,神女的地位比左右护法高半级,在底下这群人眼里,她就是能最终登上大位的人,对她的崇拜和敬畏达到了最高点。
无论那些跳梁小丑怎么蹦跶,“银河教”的人数可不少,将银河拱上宝座可谓易如反掌。
可看着千渊万劫俩人肃穆的表情,没有半分之前的轻松和亲昵,明眼人都知道。
还不是时候。
因为就在他们身后,一口停放在大殿内的漆红棺椁醒目非常。那是属于灾殃的棺椁,虽然里头只是个用沙子填充的假人。
五更天的寂灭城已经差不多亮了,他们在这里,就是为了给灾殃举行河葬的……
银河抬头看眼天色,对左后方墙一般敦厚的千渊说:“左护法,你下去带头,我们随后跟着。”
“恩……”他走下高高的台阶,却在走下七八步后,听见了身后利刃入肉的声音。
向来只有漠然表情的千渊,猛然扭过身后,脸上出现的吃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因为他深邃的瞳孔之中,倒映出来的的是万劫拿着灾殃那把匕首,捅进了银河腹部的惊悚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