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对手，是前世外门大比第二，地阶一段。

一上来就是个硬茬啊…

雪元心想。前世她败的非常干脆，因为她的目的就是打进前十好拜入慕雪这个长老门下，所以说这十场都没怎么拼命打。

她一门心思全扑在师父身上了，上辈子师父看戏看得不开心，她就自己想方设法置办了产业，专门搭了戏班子，演的剧本都要给慕雪过目，师父点头了才演。

上辈子她还在宗门的时候，师兄弟姐妹们给了她一个外号，叫什么事业狂魔。

关键是人家修炼也没落下，照样名列前茅。你瞅瞅这多气人。

但这辈子…她果然还是专心修炼好了。人活着才能享受。

眼下，她得打败这个上辈子的第二。

司晏，十二岁。

是一个活宝。

雪元和他只有几面之缘，不是很熟，但他仍然令人印象深刻。

“小妹妹——”

雪元心里叹了口气。甚至都能背出他接下来的话。

“你喊我一声哥哥，我这场直接认输，好不好？”

司晏是家中长子，最想要的就是妹妹，可惜老爹不争气，只有三个弟弟待在家里，没有修炼天赋，进不了一心真宗。

“不好。”

雪元干脆利落地拒绝，手按在剑上，只等宣布开始。

若这一场不战而胜，不利于道心稳固。道心不稳，前路艰险。

司晏摊了摊手，正经起来，行了个同门抱拳礼，摆出一副应战的模样。

“司晏对战雪元，现在，开始！”

司晏速度很快，他虽然才十二岁，但身形已然看出一点殷长俊郎的模样，手上一对大刀正合他的身高，此刻舞起来虎虎生风，暴露出惊为天人的力量。

地境一段能有这个力量，很不错。

雪元暗暗评价。前世她在师父死后，别的不说，架打了不少，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脑中在想脚下不慢。十岁的身体太过稚嫩，她勉强躲了几步才算是完全掌控了这具身体，可以自如地活动。

她谨记这个时候她应该会的东西，谨慎地只使用一心真宗的基础剑法。好在，这基础剑法也算是全面，有攻有守。

而且，她还有上辈子的记忆，也就是远超十岁的心智。

司晏言行不着调，战斗却十分认真，不像私底下那般聒噪。他一招一式都演练了无数遍，每一刀劈下来都有气盖山河的气势，假以时日必然能成为一代刀客，走上刀之大道。

雪元不敢硬抗。十岁的孩子力量差距还不明显，但她手中一柄长剑断然经不住两把大刀的攻伐，她只能善施巧劲，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地还回去。

“你很灵活。”又一次躲过双刀之时，司晏忽然笑着说。

“接下来的，你可要接好了！”

雪元屏住呼吸。

她知道司晏必然有他的一技之长，他已经是地境，即使身处外门，也没理由不学几招术法。

只见他高举双刀，然后狠狠劈到地上。

“轰！”一声炸雷响彻整个演武场，他的双刀注入了真气，变出带有几分返璞归真般的灵气来，就连因为刚刚地术法附着其上的金色闪电也似乎受其牵引。

他刀一横脚一踏，几乎是瞬间就袭到雪元面前，挥刀便砍。

雪元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她脚尖一扭险之又险避开锋芒，但十二岁的少年实战经验出乎意料地丰富，他一刀劈下之余，竟还留下接招的余力，双手一挥一带就将劈击力道尽数利用，一步踏出一记横斩。

但这一次雪元不会再一味地躲，她已完全看明白了司晏的路数，他就是走的迅猛刚烈的路，一招一式大开大合，靠的就是如烈火般燃烧的气场，还有必胜的信念。

是的，必胜。

就算是面对地境九段的柳炘南，他也会以此心为指引，勇敢无畏地面对那个比他高出八个境界的对手。

值得尊敬，即使他仍然会输。

雪元腰身一扭重心一压，连臂带肘，剑若无骨，锋芒并不出露，因为她用了剑鞘，一场切磋笔试，若她用真剑，怕是会断了他的手。

她找到破绽，抓住破绽，一剑上挑，正正好好击中那挥刀的手腕。

她抓的巧妙，一剑鞘敲下去把人手筋敲整条手臂都发麻，难以紧握武器，竟就着力道直直飞了出去。而后雪元莲步轻移，一脚踹在大刀宽阔的刀身，把刀踹得落在地上怎么都拎不起来。

而雪元，一剑横上司晏的脖子，在比试中，不得下杀手。所以她稳稳地停在这。在司晏发愣之时，裁判已然宣布了雪元的胜利。

雪元这才把剑撤了回来。

“没想到师妹战技如此精湛。”司晏哑然失笑，收了武器，“是我不对，没能全力以赴，辱了师妹的实力。”

雪元本打算走了，闻言却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司晏。十二岁的少年比十岁的少女要高，雪元看他得抬头。

“破绽很多。”她说，“留给敌人的空隙太多了，如果不能克服，你会很危险。”

司晏一愣。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多谢赐教。”

下了台，司晏鬼鬼祟祟四下张望，然后跟条泥鳅一样溜来了雪元这边：

“唉，嘘，俺家老头找我呢，在你这儿躲会儿嗷。”

雪元：？

怎么一下台，这人就跟换了一个一样？

“咋，在台上人总要点脸啊。”司晏小手一摊，小腚一翻，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想说什么？”雪元不动声色站得远了一点。

“别这么冷淡啊！都是同门，我又不会吃了你…”但一看到雪元面无表情的脸，他立马改口：

“嗯，嘛。你看，你都打败我了，你的实力也数一数二了，也许真能打败柳炘南哦。”

说到柳炘南，他的语气一下子郑重起来。

“很悬。”她点评。

境界差得实在太多了，就算她有前世的技巧和经验，也未必能赢过柳炘南。

“虽然你赢我好像赢得挺轻松的…但实际上我的实力在咱十个人中已经算得上数一数二咯？私底下另外八个我都干过架，没一个干过我的。”

雪元侧目。

司晏顿时炸毛。

“干什么干什么！干嘛这幅表情？我又不骗你！”他烦躁地挥了挥手，越过人群望向正好站上台的青衣少年，凝重道，“只有柳炘南，我在他手下没走过五招。五招还是他让我的，我感觉他要是想其实可以一招把我挑翻。”

台上的柳炘南负手执剑，明明才十三岁，气息内敛，自有大道蕴藏体内，竟有返璞归真的意思。

雪元凝神静听，竟隐隐听到一阵大道罗音，她脸色骤变，连退两步捂着头，第一次对柳炘南的可怕有了鲜明的认识。

台上的少年偏过头来，穿过人群望向雪元，他歉意一笑，做口型做出“抱歉”二字，然后青袖轻震，一道柔和的力灵巧地绕着雪元飞了两圈，帮她抚平罗音的震慑。

“他竟然已经有这种境界…”

雪元喃喃自语。

上一世她未曾注意，那时的她也没有这个资格值得柳炘南用心对战，更想不起来去好好探查他一下。

所以直至现在，才有这种骇人的认识。

五招。台上两人只走了五招，柳炘南便胜了。

“看吧，我说了，五招是这家伙给别人面子。”

司晏手再一摊，郁郁闷闷的。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雪元轻声问。

司晏面色一僵，然后讪讪笑了一下：

“这么明显吗？好吧好吧，我确实藏不住事…俺师父说，柳炘南现在最缺的就是一败。他的道心需要用败来狠狠挫一挫，才好愈臻圆满，否则以后进境就越发困难。而这一失败，只能由同龄人，同阶来给予。但现在的状况是…他是个天才，没人能打过他。”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雪元冷漠追问。

柳炘南和司晏毫无关系，在外门不受同一个师父教导，没有血缘，甚至平时也几乎见不到面。

“啊？”司晏很明显楞了一下，他挠挠头，迟疑而又疑虑地看了雪元一眼，犹豫道：“嗯…就，同门之间，关心一下啊？他那么有天赋，要是因为这种原因终生无缘圣人境，那多可惜啊。”

这样啊。

雪元不是很明白。她上辈子在人间摸爬滚打太久了，一般来说人这种生物巴不得别人过得没自己好吗？怎么会有这种无私的想法呢？

但一想到这孩子才十二岁，她就释然了。十二岁嘛，对世界的丑恶没个认识是非常正常的。

但是她不喜欢说谎，所以只是平淡答道：

“我只能尽力。不一定能打的过他。”

上辈子她也算是经常跨级对战了。

但从没有跨一个大境界这么离谱啊！

整个比赛要比上九天，一天只比五场。

五场很快结束，雪元心中对每个对手都有了数，一结束就回了自己的住处，待在院子里一遍遍复盘。

她不小觑每一个对手。

但是柳炘南太强了，强到她无可奈何。没人能在他手下走出五招，她除了知道他也是用剑的，疑似有精神攻击以外，对他的攻击方式一无所知。对所有人她都有必胜的决心，只有柳炘南她心里发怵。

“哎呀，小元在练习吗？”

雪元闻声立马收了剑，转身迎向来者。

慕雪一袭白衣，正饶有兴味地蹲在松树树杈子上看雪元演练剑招。

“嗯哼，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上辈子，慕雪带的是玫瑰白雪酥。是一心真宗山脚下的集市里一家糕点铺里的限量版甜点，每天限二十份，想买要起早才有可能排到。

雪元记得那个味道，真的很好吃，有着饱满丰富的花的香气，还有一种师父身上若有若无的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的香味。

后来她也吃过玫瑰白雪酥，但之后就从没有过那种味道了。

雪元做出好奇的表情——这辈子，还是玫瑰白雪酥吗？

慕雪神神秘秘地把食盒打开，里面八个糕点摆的整整齐齐，但不再是玫瑰白雪酥。

“噔噔，是玉露桂花糕啦！”

和前世不一样。

这或许就意味着…她重活一世，这一世却未必按她前世的走向进行。

前世，她十七岁才被“预言”压上罪名，这一世可能会推迟，但也有可能会提前。

她更感到了紧迫，非常紧迫。

“这是清风堂的限量版点心哦，为了给你加油助威，我特意早起去排的哦。”

慕雪随手捻来一块巨石，单手拍了两下，一块巨石顿时被扫去浮尘，上部被拍的分外平整。她手指轻移，削下两块石块，做出桌子的形貌，而被削下的石块自然成了凳子。她显然干这种事已经很多次了，捻拍削放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她把石桌放在院子的角落，把点心一搁，一个转身就坐到石凳子上。慕雪双腿交叠，手托着腮，慵慵懒懒地捻起一块桂花糕，调笑着说：

“不来一块吗？小元？”

雪元伸手去接，慕雪却把手一台，让雪元接了个空，手指只碰上她的衣袖，有一种细腻柔软的触感，一触即逝。

“张嘴，你才十岁呢，还是能投喂的年纪。”

雪元就乖乖张嘴。

她前世问过的，问过师傅什么年纪才是不能被投喂的年纪。她的师傅慕雪笑眯眯往她嘴里塞了一把瓜子仁，若有所思说：

“嗯…应该是，比我大的那种老怪物吧…”

雪元怎么样也不可能比慕雪大的，所以她可以一直被师父投喂。

她不自觉笑了一下。

爱上师父诚然是离经叛道罪大恶极，但是——她不后悔爱。

但她深知，她的爱是单向的，不会得到回应的。她爱着师父就好了，不必要求师父也爱她。

她要把爱潜藏心底，把路铺好，让慕雪活下去。她就算爱恋败露被讨厌也没有关系，一切是她罪有应得，她只求慕雪——她的师父，她的爱人，能够活着。

慕雪把桂花糕塞进小姑娘的嘴里，笑眯眯地问道：

“嗯哼，小元这次外门大比，有没有什么目标呀？”

桂花糕很软糯，入口即化，桂花的香气飘满口腔，中心包着一点果酱一般的酸甜味，令人新奇，非常好吃。

“有的。”雪元细细品味着糕点的余韵，敏捷地捕捉到一丝有别于糕点的香气。

雪元抬眸望着坐在石凳子上没个正形的慕雪，她们离得很近，雪元就无比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的气味。

一种淡淡的，像冰雪融水形成的河流一般清列，又有丝丝缕缕草木香气的气味。

“我要拿到第一。”

她说。

那种香气是慕雪独有的。如果每个人都是一朵花，那就算是只闻花香，雪元都能闻出来哪一朵是慕雪。

她不愿意这一朵花夭折，凋零。

龙髓琼浆，她必须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