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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乌龙

牛头角振华道,屋邨大楼。

街道对面,大楼的居民们在警员护送下冲进雨雾中,这里面大多人都已经入睡,被警员们敲门叫醒的时候一个个怨气冲天,一口一个投诉举报,可一听说大楼里藏匿着白天打劫金铺的悍匪,顿时吓得手足无措,有的连裤子都顾不上提就冲到楼下。

徐怀礼领着一队人蹲守在街道对面的巷子里,听着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

“A组已经疏散全部楼层居民,正在与B组汇合。”

“B组准备完毕,暂时没有发现嫌犯有异常,随时可以行动。”

巷子里的警员们紧握枪托,都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可徐怀礼这时候心中却隐隐感到不安。

他十八岁报考警校,从最底层的军装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也经办过不少大案要案,但是长久养成的职业敏感告诉他,这次的抓捕行动可能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顺利。

A组十几个警员从一楼排查到顶楼,足足二十多层,带出来上百个居民,就算他们动作再轻,下午打劫金铺的劫匪只要稍加警醒,便能有所察觉。

行动开始前,徐怀礼甚至考虑到一旦疏散人群过程中劫匪暴起发难,在大楼里与警员发生枪战,应该如何避免普通民众受到伤害,却没想到从头到尾十二楼都没有丝毫异动。

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的有些诡异。

“B组,重新汇报现场情况。”徐怀礼抓起对讲机再度确认。

很快对讲机里传来B组组员压低嗓门的声音:“B组已经抵达十二楼目标位置,暂时没有发现异常,随时可以行动。”

徐怀礼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他在案发后第一时间就观察过那几名劫匪和飞虎队发生枪战的现场监控,一眼就看出来那几名劫匪无论是持枪的姿势、撤退的阵型,都展露出极高的专业素养,情报科也分析对方很可能是越战后退下来的军人,这种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家伙,警惕性不可能如此之低。

“徐sir?”

庄士廉见他久久没有下令,忍不住提醒一句,“刚接到电话,有很多记者正在赶过来。”

徐怀礼看了眼站在警戒线外伸长脖子的围观群众,不禁皱起眉头。

不用说,肯定是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给媒体打了电话,一旦记者过来,场面只会更加混乱。

“狙击手就位没有?”

“天台两个,隔壁大楼三个,全部准备完毕。”

得到肯定回答后,徐怀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全部顾虑,将湿透的头发向后捋了捋,举起对讲机沉声下令:“各单位注意,行动!”

屋邨大楼十二层楼道里,由机动部队组成的B组警员听到耳机里传来的命令,领头的警长立刻向身后同伴打出几个无声手势,警员们纷纷扣上额头的夜视镜,然后背靠墙壁迅速移动到目标人物的房门前。

当一名拿工具的警员用钢丝和液态钳子先后打开单元门内外两道门锁,B组警长立刻从腰间解下一枚催泪弹,顺着门缝滚进屋里,随后一马当先踹开房门,身后持枪的警员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差人,咪郁!”

尽管屋里没有开灯,但在夜视镜的作用下,B组警员们依旧看到客厅沙发上正躺着一个男人,被惊醒的男人正要起身,立刻被两名警员按倒在地。

“发生什么事?”

声音从卧室传出,第二名嫌犯听到客厅的动静用马来语问了句,揉着眼睛刚一打开房门,几杆AR15式半自动步枪已经顶在了他的头上。

最后两名嫌犯是在睡梦中被催泪弹的烟雾呛醒,和他们前两个同伴一样,还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制服。

“报告长官,现场已经全部控制。”

轻松制服了四名嫌犯,就连B组警长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一边向对讲机里传递消息,一边四处搜寻,果然在卧室角落发现了几个包裹严密的双肩背包。

B组警长激动地打开背包,每一个背包中都装满了黄金珠宝,虽然戴了防毒面具没有吸进催泪烟,这位中年警长仍忍不住鼻头发酸。

你老母!做了十年沙展(警长),今次终于轮到我扎职(升职上位)!

对讲机那头,传来徐怀礼的声音:“赃物找到没有?”

B组警长敛了敛神,压下心中激动:“报告长官,全部都在这里!”

对讲机里再没有传出声音,过了约莫一分钟时间,就听见楼道里响起阵阵脚步声,徐怀礼和庄士廉匆匆进入屋中。

“长官,经过我们周密的部署……”

徐怀礼不等警长汇报完毕,一手用手帕掩住口鼻,另一只手直接将他拨到一旁,赫然看到角落里,在白炽灯下烁烁放光的大包珠宝。

“叫记者过来。”

庄士廉毕竟不是这次案件的总指挥,心中压力和波动远没有徐怀礼那么大,此时倒是比徐怀礼先反应过来,他先向身边警员吩咐完剩下的手尾,接着又向徐怀礼道贺,“恭喜徐sir,破了这么大一单案,我看等明年鬼佬亨特退休以后,四大天王里一定有你一个位置。”

在英国人面前自称纯正大英血统,在华人面前又贬低英国人是鬼佬,庄士廉这个中英混血的半唐番将见风使舵的处世哲学拿捏的很清楚。

“什么四大天王,我这点资历哪里轮的上。”

出事到现在,徐怀礼脸上第一次露出轻松地笑容,也是第一次觉得面前这个假洋鬼子这么顺眼,他亲昵的拍了拍庄士廉的肩膀,“今次行动全靠庄sir你带来的情报,放心,上面问起来我不会忘记的。”

两人提到的四大天王,并非这两年红到发紫四位演员歌手,而是警务处四位高级助理处长。

如今警队高层,四位高级助理处长有三个都是华人,唯一一个鬼佬亨特,据说也要在明年退休回英国养老,因此下面包括徐怀礼在内的十四位助理处长都对亨特即将空缺出来的位置虎视眈眈。

“那就多谢徐sir了,你也知道我马上要调去英国,履历上有这一笔,以后过去那些鬼佬也要高看我一眼嘛。”

庄士廉压低声音向徐怀礼说了一句,两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都暗自盘算着如何将此次行动的利益最大化。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不合群的声音突然响起。

起因是几名搬运珠宝的军装警抬着背包往外走时,意外扯断了背包系带,整包的珠宝顿时散落的满地都是,军装警们急忙俯身收捡,其中一名年轻军装摩挲着手里的几条金项链,脸色莫名变得古怪起来,他不顾同伴们诧异的眼神,又接连抓了几件珠宝反复看了看,脸色也越来越凝重,这名年轻军装转头看向正在和庄士廉谈笑风生的徐怀礼,咽了口唾沫,用不轻不重的声音提醒了一句。

“徐sir,这些珠宝好像有问题。”

正在心中盘算稍后如何得体面对传媒采访的徐怀礼并没有第一时间听到这个声音,他只是觉得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回过神来时蓦地发现所有人都直勾勾盯着自己,尤其那几个负责搬运的军装警,每个人都抓着一把珠宝怔怔的蹲在地上。

徐怀礼的脸色猛地变了,他紧走几步来到那堆珠宝旁,抓起一把首饰仔细看了几眼,顿时觉得一股热血涌上脑门,眼前有些发黑。

强压下心中不安,徐怀礼又接着将其他几个背包里的珠宝各自抓出几样查验,看完最后一包后,他的脸上已经阴云密布。

四个双肩背包里的确装满了珠宝,可这些珠宝全都是假货。

“这……怎么可能……”

庄士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他想上前跟徐怀礼说点什么,可看到对方那布满阴霾的脸色,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徐怀礼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去看庄士廉,他恶狠狠转头盯着那几名被按到在地的嫌犯,冰冷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祥仔!”

进门后一直站在门口等候命令的祥仔没有半点犹豫,几步走到距离最近的一名嫌犯面前,揪住对方衣领将其拖起来,然后又狠狠地将他按在墙上。

那名倒霉的嫌犯后脑勺上重重撞在墙上,还没来得及呼痛,祥仔劈手又是几记耳光甩在他的脸上,随后拔枪顶在对方额头,沉声喝问:“你们几个跟白天的金铺打劫案有什么关系,讲!”

除了冷眼旁观的徐怀礼,房间里包括庄士廉在内的所有人都默默扭过脸去,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阿sir……”

被祥仔用枪顶着脑门的嫌犯虽然是南洋人,但一口广东话也说得颇为流利,只是此时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虚弱,“乜金铺打劫案啊,我们是正经生意人,卖点高仿货混饭吃啫,用不用这么大阵仗呀……”

寂静的房间里,这几句话清楚落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徐怀礼眼角抽搐,他斜乜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庄士廉,深吸一口气将快到嘴边的脏话咽回去,沉着脸迈步往屋外走去。

祥仔见状急忙跟上前去,低声询问:“徐sir,去哪里?”

徐怀礼脚步不停,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喜怒:“流浮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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