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先生放心，老廉找上门你打电话给我，我帮你搞掂！”

鸿宾酒店的包厢里，黄经理把胸脯拍得山响，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大有一言不合就打电话让廉署一哥过来伏低做小的气派。

其实他这种老油条哪里听不出黎绍坤话里调侃的意味，就算是廉政专员，也要看新闻读报纸，那几个越南劫匪打劫三家金铺，前后劫走价值四千多万的珠宝现金，面前这位警官用命找回这批赃物，这时候因为一顿饭带他回去调查，恐怕第二天廉署的人就会被义愤填膺的市民用唾沫淹死。

“黎先生，这张是我的卡片，我虽然没有黄经理那么大的魄力，开口就要搞掂ICAC，不过以后你遇到法律上的问题可以找我。”

杨曼妮揶揄一笑，双手递上自己的名片，黎绍坤接过打量一眼，印着紫荆花图案的精美名片上，除了杨曼妮的联系电话，还标注着她任职的律师事务所地址。

“朱书位律师事务所？这个名字听起来挺耳熟的。”

杨曼妮微笑解释道：“朱先生是御用大律师，经常接受媒体采访，所以大概黎先生你会有印象。他这间事务所执业人数全港排名第四，是目前香港最大的独立事务所之一。”

毕竟隔行如隔山，尽管杨曼妮解释的已经很清楚，但其实黎绍坤并没有听懂她嘴里提到的这家律师事务所是什么水准，不过从她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来看，或许的确有些分量。

“黎先生，不如边吃边聊？”黄经理见两人只顾着聊天，开口提醒一句。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在医院天天食斋都快变成和尚。”

既然有人请客，又师出有名，黎绍坤也不再矫情，拿些筷子便开始风卷残云般扫荡桌上的菜肴，俨然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黄经理吃相虽然还算斯文，但和一旁偶尔才往嘴里送一小口食物，简直跟猫咪进食一样的杨曼妮比起来，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整个进餐过程里，黄经理一直陪着黎绍坤聊天，天南地北，从金铺劫案聊到越南悍匪，又聊到他代表的两家金铺在香港的历史，而杨曼妮则多数时候都在含笑倾听，显得颇有涵养，偶尔笑着附和几句，也只是让气氛不至于冷场。

直到菜过五味，桌上杯盘狼藉一片，黎绍坤终于打个饱嗝放下筷子，瘫坐在椅子上满足的揉着肚子，他下意识想掏出烟盒点上一根，突然意识到屋子里还有个女人，伸向口袋的手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杨曼妮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微微一笑，自顾自从手包里取出一枚银制的烟夹套在食指上，夹上一根细长的摩尔香烟，然后冲黎绍坤眨眨眼。

“这两年熬夜看卷宗时候养出的坏习惯，黎先生不介意吧？”

“不会，大家都一样。”黎绍坤笑着探身帮杨曼妮点燃香烟，接着自然而然替自己也点上一根。

出乎意料的是，经常混迹在生意场的黄经理竟然不抽烟，反倒被两人吞吐的烟雾呛得咳嗽了几声，不过他既不是女人，长得又不好看，黎绍坤自然没有顾及他的感受，而是冲着杨曼妮发问。

“杨律师，你在医院门口的时候说有事需要我帮手，现在可以讲了吧？”

杨曼妮看向一旁接过侍应生送来茶水的黄经理，莞尔一笑：“不急，今天这餐饭是联发和利昌两家金铺的老板做东，我不好喧宾夺主，还是让黄经理先开口吧。”

“杨律师还是这么客气，我们跟宝来金铺一向是良性竞争，况且这次共患难，以后未必没有合作的机会。”

黄经理端着一壶刚上的陈年普洱，嘴里一边说着话，一边亲手替黎绍坤斟满一杯，等他接过茶盏方才落座，继续笑盈盈开口。

“黎先生，我们联发跟利昌的老板今次让我过来，除了表示感谢，的确还有其他事想跟你商量。”

黎绍坤放下茶杯半开玩笑道，“说来听听，如果我做不到，这餐饭多少钱我补给你。”

黄经理附和着笑了几声，切入正题：“两位老板想请问黎先生，有冇兴趣从警队出来，担任我们金铺的保安顾问？薪水方面，他们可以给到你总督察的顶薪点。”

警察转行去做私人企业的保安顾问，这在香港倒是非常常见，所以黎绍坤听完也没有觉得意外，只是有些好奇的问道：“总督察的顶薪点是多少？”

“去年是六万三千块，两位老板愿意给到你七万块一个月。”

黄经理显然做足准备，迅速报完数字后继续说道，“其实黎先生，据我所知你现在还是军装警员，按照香港警队正常的升职流程，你要坐上总督察的位置起码需要十年时间。不用说十年，还有五年中国就要接管香港，到时候这里会变成什么环境谁也说不准，不过我觉得未必好过现在……”

黎绍坤脸上始终带笑，但听到这里时，却不自觉轻皱了下眉头，一旁的杨曼妮敏锐观察到他细微的表情，眼神里多了分好奇。

唾沫横飞的黄经理并未察觉到黎绍坤的表情变化，继续条理清晰的替他分析利弊。

“两位老板的的意思是，如果黎先生肯担任我们的保安顾问，除了每个月的薪水，他们还会帮你申请英国护照，过不了几年你就可以回祖家定居，事头婆（英女皇）的待遇也不过如此啦，不知道黎先生你意下如何？”

似乎笃定对方一定没有拒绝的理由，黄经理一口气说完这番话，笑眯眯端起面前茶杯一饮而尽，好整以暇的靠在椅背上等待答复。

鬼佬的糖衣炮弹没有等来，反倒是生意场上的人先一步拉拢起了自己？

黎绍坤心里这么想着，也知道区区一个军装警员，离开警队前途有限，而现在这位黄经理背后的老板们一上来开出优渥条件，除了表示感谢，更重要一点恐怕是看中了他现在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