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炎的保镖将马栏超浑身摸索一遍,连裤裆都没有放过。
马栏超在深水埗一片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堂口大底,从来只有他摸别人的份,而且对方还得是有点姿色的靓女才行,如今被几个大男人上下其手,偏偏又不敢发作,脸色难看到极点。
他忍气吞声心中暗骂四眼龙规矩太大的同时,目光一霎不霎看盯着对方已经将自己带来的两卷母带拆开,并取出胶片检查,忍不住沉声提醒。
“兄弟,你小心点,这些东西关乎我身家性命,好金贵的。”
检查母带的保镖抬头看了他一眼,马栏超毫不避让的与之对视,眼神阴沉,前者似乎也被他的气势所夺,轻一点头又将盒子封装好还回他手里。
“跟我来。”
检查结束,两名保镖领着马栏超来到包厢门口,叩响门扉,等里面传出许家炎的声音后,这才推门而入。
“许先生,人带进来了。”
两名保镖把人带进包厢,并没有退出房间,而是一左一右列立在门口,眼神放在马栏超身上。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进到包厢的马栏超,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许家兄弟,许家炎自袭承新记坐馆龙头的位置以来,一向深居简出,他从未见过对方长什么模样,倒是老六许家强因为从事电影行业,经常在媒体面前露脸,而且两人相差近二十岁的年龄摆在眼前,马栏超很快分辨出兄弟两人。
“大许生,小许生。”
对方没有开口让他坐下的意思,马栏超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站在桌案前,态度谦卑自我介绍道,“我是老全的纸扇,姓钟叫钟智超,花名马栏超。”
江湖人一般很少说出自己的本名本姓,一般都是用花名代替,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惹皇气,另一方面也有给自己当招牌的含义,往往花名中都带着自身的一些特点。
除了被警察叫进去打指模问话,钟智超这个名字马栏超已经起码有十年没有用过,但他这次来见新记龙头,摸不准对方的想法,所以干脆将选择权交给对方,先试探下许家炎的口风。
“钟先生是吧?”
跟马栏超料想的差不多,许家炎并没有称呼他在江湖上的花名,显然不想跟他这种小角色扯上干系,“你话自己有生意要跟我谈,不知道是什么生意?”
马栏超吸了口气,将怀里两盘母带放在桌案上,直接了当开口道:
“是这样的,我前几年一直在筹备开设一间电影公司,而且通过少少的手段搞到些当红艺人的胶带,希望可以剪成电影卖去台湾打响招牌。不过最近几年电影行业已经被几家院线垄断,明星的身价也高到离谱,我觉得继续搞下去也赚不到钱,但是当年买来的胶片又不能浪费,所以想问下两位许生有冇合作的意愿?”
许家炎不懂电影,看向一旁的许家强。
许家强轻咳一声:“钟先生你说的合作是什么意思?”
他做了这么多年电影生意,对这个行业当然也有一定了解,前些年电影行业混乱无序的时候,很多明星要么为了赚钱,要么被社团威胁逼迫,都会拍一些烂片出来,有时候片子拍到一半社团大佬们感觉捞不到钱或者投入成本太大,也会终止拍摄,不过就留下不少明星的片花积压在仓库里。
只是许家强不清楚,马栏超现在拿着这些拍废的片花来找自己谈合作,到底是想干什么?
论艺人演员,永升现在在香港仅次于嘉禾与新艺城两家电影公司,今年旗下艺人的周星祖更是跟吃了两剂猛药一样,帮永升横扫整个香港的院线票房,大有跟另外两家齐头并进的趋势,就凭马栏超现在手里这两盒片花,有什么资格跟自己开口谈合作?
“让我先跟小许生你介绍下,这两盒是贵公司演员周星祖和嘉禾当红炸子鸡梁超伟前些年拍的片花。”
马栏超指了下摆在桌上的两盒母带,脑海中回忆着黎绍坤教他说过的话,“像这样的带子我外边车里仲摆有十几盒,其他演员虽然不似这两位一样红,但也有莫小聪、郑则士和陈宝莲这种票房保障,不知道这些片花两位许生有冇兴趣?”
“你想让我们买这些废胶卷?”
许家强皱了下眉,望向桌上那盒标有Stephen Chow的母带,探身拿到手里,“周星祖的片花我倒是有点兴趣,十万块喽,你剩下的片花里如果有永升的演员也挑出来给我,我按每部一万块价格收掉,至于其他人的,你再问过第二家肯不肯收。”
听到只是十几二十万的生意,原本还有点兴趣的许家炎冷哼一声,感觉时间都被浪费,索性微阖双眼闭目养神,看都不再看马栏超。
实际上如果不是看在周星祖这个票房保障的面子上,许家强也懒得跟马栏超废话,毕竟香港每年拍废的胶卷不计其数,大多数除了堆积仓库等着发霉完全没有其他用途。
“两位许生,我可不可以食支烟仔?”马栏超被许家兄弟的气势所夺,没有继续说正事,舔了下发干的嘴唇说道。
得到许家强点头同意后,他从怀里摸出一包红万,取出支塞进嘴里点燃,深深地吸了几口,在尼古丁的作用下,马栏超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黎绍坤教过的每一句话。
“我想小许生误会咗我的意思。”
两条烟龙从马栏超鼻孔中喷出,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从容不迫,
“我现在手里这些片花不是要拿出来卖,而是要同你谈合作。想必小许生也清楚现在香港电影最大的市场是在台湾,八大片商堆出一座金山来捧港产片,只要制片人同他们讲一个故事题材,告诉他们会有哪些明星来参演,他们即刻就会把现金堆在你面前。
就比如你现在手里拿的这卷周星祖的片花,我请两个犀利的编剧和导演,将这些积压片花剪成一部新戏的预告片,然后话给台湾片商知,我准备拍一部周星祖主演的电影,就凭周星祖今时今日的地位,别说十万块,我开口要五百万制作费当投资,他们都不会皱下眉头。等制作费到手,我再把补拍的素材和周星祖的片花剪在一起凑足九十分钟拼成部新片,告诉台湾佬只要再花几百万就能买断这部电影,你话他们肯不肯继续出钱?”
听马栏超说完这几句话,许家强顿时瞪大双眼。
他在电影圈混了这些年,七日鲜、烂尾片这种招数他见得多了,但是用明星拍废的片花骗投资这种事,还是头一回听到。
也难怪许家强会如此惊讶,毕竟香港电影的鼎盛发展期至今满打满算才十年光景,在台湾资本没有注入时,香港本土观众的消费能力根本跟不上港片拍摄的步伐,直到台商开始投资港片,香港电影才开始兴旺发展,逐渐有了像双周一房这种人比戏红的天王巨星。
也正因如此,即使在电影制作最粗糙的七日鲜时期,也从没有人想过用积压胶卷剪成一部成片拿出去卖,因为那时候人红不过戏,也不会有冤大头舍得花钱去买。
而现在随着人比戏红的局面出现,又有财大气粗的台湾片商兜底,马栏超提出的这个想法,着实令许家强有种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事实上这种以积压片花为核心,补拍成片影视剧的手段在后世屡见不鲜,甚至如果许家强再等几年,等到台湾市场崩溃,港产片先遭欧美片吊打,又遇盗版冲击,整个香港电影市场节节败退时,就会发现马栏超刚才说得一点也不出奇,多的是电影人用这种手段骗投资人的钱。
“一部周星祖的电影我就算台湾佬八百万,梁超伟这部五百万,我车里剩下的片花足够剪二十部成片出来,打包下来我以一千万的价格卖出去都算便宜,不用打本钱就能赚两千多万的生意,不知道两位两位许生有冇兴趣?”
许家炎到底是新记龙头,两千万这个数字落在耳朵里,脸上表情都没动一下,依旧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自从压倒号码帮成为香港最大社团后,新记现在插手数千家酒楼食肆、娱乐场所,垄断几条小巴线,每年什么也不做光收保护费都赚上亿,更遑论赌场、马栏、走私、放贷这一系列非法生意,每一门都能攥取巨额利润。
可他不动心,不代表许家强不动心,他从马栏超这几句话里就能听出对方对如今的电影市场并不了解,仅以周星祖目前的身价,台商已经开出一千五百万到两千万的价格投资他一部电影,如果是买断的话这个价格还有上涨空间。
如果马栏超真的能剪出二十多部电影,打包价绝不止两千多万,起码还要再翻一倍。
永升公司去年一年的营收堪堪破亿,这还是劳心劳力赚来的辛苦钱,而眼下摆在面前这笔生意几乎无本万利,由不得许家强不动心思。
“钟先生,你当台湾片商是水鱼啊?”许家强压下心头情绪,不动声色道,“他们的确有钱,但不是虾头,凭几条预告片就打算从他们手里骗几千万出来,恐怕没这么容易吧?”
马栏超松了口气,只要对方没有直接轰自己出去,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余地,于是又接着说道:
“这就是我要同小许生合作的原因,我希望可以借永升的招牌去跟台湾佬谈。不过请你放心,事成之后绝对不会给永升带来麻烦,我会用南亚富商的身份在香港开办一间皮包公司,到时候小许生你只用出来站一站台,最好把香港其他几家电影公司也卷进来造势,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新电影公司要在香港立足扎职,势造足之后我会主动去联络台湾佬,跟他们说我私下已经和永升在内的其他几家电影公司演员签过合约,打算出天价收他们过档,手里的二十几部片花就是证据,等把台湾佬的钱骗到手,我那间皮包公司立刻解散跑路,到时候外人看起来永升也是受害者,最多损失点名望,小许生觉得这个计划行不行得通?”
他一口气把话讲完,虽然用了扎职、过档这种江湖话,但总算把黎绍坤教他要表达的意思陈述明白,口干舌燥咽了口唾沫,双眼紧盯着许家强。
许家强面露沉吟之色,没有立刻开口作答。
从大方向上来看,马栏超提出这个骗台湾片商钱的计划并没有问题,最多实操起来在细节上需要推敲的更多,至少永升绝对不能是第一个替他出来站台的电影公司,否则就算台湾片商找不到出气筒,也多少会迁怒过来。
“钟先生,香港这么多间电影公司,为什么单独找上永升?”半晌过后,许家强再度望向马栏超。
“其实我要找的不是永升,是新记。”该说的都已经讲完,马栏超也不再隐瞒,说出这趟过来的真实目的。
一直闭目养神的许家炎微睁双目:“哦?”
马栏超迅速将自己和扯火之间的恩怨讲说一遍,无非是社团间插旗的那点事情:“现在对方兵强马壮,今晚就要踩我格屎(堂口),仲要收我皮。如果新记肯出手帮我度过这次危机,等将来从台湾佬手里把钱骗到手,我分文不取,全部孝敬给两位许生。”
涉及到新记,许家强自知没有资格开口,望向身旁的大哥。
“你想新记怎么帮你?”许家炎似笑非笑的看着马栏超。
“江湖借兵!”马栏超深吸口气,和许家炎对视,“我希望新记借一支人马,帮我搞定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