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根调转矛头吞并和胜义这件事,原本不在黎绍坤的计划内,可仔细想来倒也能够接受。
毕竟不是七八十年代,即便现在鬼佬依旧默许社团注册,这些江湖人也要考虑回归后的风险,因此这两年香港几乎没有冒出过新字头。
如果警队放一次假,就能让一个社团从江湖上除名,鬼佬不失为做了件好事,省得过几年收拾起来费事。
黎绍坤挂断马栏超的电话,心里胡思乱想着,取过一旁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新闻里一片欢声笑语,尽是些明星八卦、议员倡导和某官员答疑的画面。
至于今晚深水埗过千人的江湖风暴,连一个镜头也见不到。
“应该不会持续太久。”黎绍坤关掉电视,躺在床上思索着。
他从得知警队放假到被调任G4这几个小时里,已经重新将事情捋过一遍,逐渐看出其中端倪。
警队放长假这种事,说起来是卫亦信这个失势港督因为在大陆吃瘪,气急败坏的一次打击报复,实际上恐怕他刚一下台,新任港督彭鼎康就会用雷霆手段解决这些社团矛盾,还可以籍此在香港刷一大波好感度,或许这次两位港督已经私下通过气,才会上演这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传统戏码。
不愧是后世某些香蕉港人们的精神支柱,还没上台就先开始造势。
黎绍坤枕着双臂,盯着天花板这样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再次睁眼,是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
“边个?”
黎绍坤乍一醒来对酒店的布局还有些陌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黎sir,该上山工作了,时间不等人,我先行一步。”
门外响起G4成员许添的声音,对方说完这句,脚步声逐渐远去。
黎绍坤搓了把脸,看向窗外,隔着帘布看不见曙光,显然还没有天亮。
“你老味,才五点钟就等不及去擦鬼佬的鞋,不怪得能拿到居英权?”
黎绍坤看了眼手上腕表,嘟囔两句,又在被窝里赖了十几分钟这才慢悠悠走进卫生间洗漱。
等他一切收拾妥当已经五点四十分左右,出门借着蒙蒙亮的天光,步行一段时间后乘缆车坐到山顶,再度来到拓展署署长的官邸附近。
官邸门口,站着G4一行三人,为首的江海把手臂横放在眼前,面色不虞,一边盯着腕表指针,一边看向道路尽头独步而来的黎绍坤。
“早啊,各位sir。”
“黎sir,你迟到了两分钟。”
江海没有理会迎面而来黎绍坤热情的招呼,声音冷淡说道。
黎绍坤看了眼自己表上的时间,指针才堪堪指向六点钟,他脸上笑意不减:“是你的表有问题嘛!走了,进去食早餐,不知道署长家的佣人准备了什么。”
眼看黎绍坤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和自己擦肩而过,江海昨晚对他积攒的一丝好感荡然无存,脸上怒气闪过。
“我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我话你迟到就是迟到,作为惩罚,早餐我已经让人撤走,你想食下次就早点过来!”
黎绍坤脚步一顿,背对江海三人,沉默几秒后发出一声嗤笑,随后再次迈开步伐,嘴里哼着小调径直朝官邸内走去,浑似没有听到江海方才的斥责。
“海哥,这条靓很串(嚣张),找机会教训他一顿?”
G4成员之一的廖贵盯着黎绍坤的背影,眼神微冷。
“冇大冇细,一点规矩都不懂,不怪得还留在O记那种地方。”
许添也跟着讥讽一句,言语中透着满满的优越感。
“这里是太平山,不要乱来。”江海脸色发沉,冷声道,“等这次行动结束再慢慢收拾他。”
江海说完,领着另外两人走进官邸,一进房间就看见正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的黎绍坤,在他面前桌案上摆着份西式早点,一名菲律宾女佣正将一杯热牛奶递到他面前。
“多谢。”
黎绍坤接过牛奶对菲佣展颜一笑,回头看见脸色难看的江海三人,举杯做了个虚碰的动作,“三位sir应该都吃过了,我就不邀请你们。”
“边个准你食嘢!”
见到如此挑衅的动作,江海还没开口,他身后的廖贵率先按捺不住,迈出一步指着黎绍坤喝问。
黎绍坤端着牛奶面露诧异,仿佛被对方的举动吓到,有些无辜的扭头冲客厅喊道:“罗伯特先生,你不是说过署长府会包食住咩?我第一次过来冇经验,是不是做错事呀?”
脚步声响起,白人管家罗伯特从客厅中走出,手里还拿着一份早报。
罗伯特瞥了满脸无辜的黎绍坤一眼,没有搭理他,随后将目光放在江海三人的脸上。
“署长昨晚工作太夜,现在还没有起床,不要影响他休息。”
“不好意思,罗伯特先生。”江海瞪了廖贵一眼,拉着他表示歉意。
罗伯特脸色不变,又说道:“十点左右署长要出去视察填海项目,顺便见几位有意竞投这次填海工程标书的商人,辛苦你们到时候跟在身边。”
“明白!”
见江海三人立正表态,罗伯特轻一点头,又望了眼仍低头进餐的黎绍坤,眼神不变,折返回客厅。
等到罗伯特离开,黎绍坤顿时感受到江海三人投来的杀人般眼光。
他自顾自灌了口牛奶,打个饱嗝,满不在乎的冲三人露出笑容,然后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嘘!”
……
“汉文哥,我回来了。”
陈春生依照暗号敲响了秀茂坪一间破旧屋邨的房门,进屋后跟屋里的余必胜、余必杰两兄弟点头打声招呼,然后对正在翻看报纸的龙汉文说道。
“繁体字看起来就是麻烦,跟鬼画符一样。”龙汉文皱眉扔下手里报纸,抬头望向陈春生,“没有被警察跟上吧?”
“没有,今天奇怪得很,出去街上见不到几个警察,我先喝口水再跟你说。”
陈春生走到房间角落,见卫生间老旧的木门紧闭,用力推了两下,锁头不知坏了多久的门扉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恁娘!进门的时候先敲两下都不会?”
卫生间里,齐国兴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蹲在马桶上方便,见陈春生进来,急忙捂住裆部。
他本就身材高大,此时蹲在马桶上,脑袋几乎要碰到屋顶。
“懒牛懒马屎尿多,这可不是你们院子里的旱坑,拉完擦干净点!”
陈春生捏着鼻子瞪了他一眼,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用刷牙的杯子接了半杯自来水灌下,用力摔上门扉走出去。
“事办的咋样?”龙汉文出声问道。
“麻烦得很,香港人说的话又听不懂,幸亏遇到个老乡,跟他打听才摸清楚个大概。那个叫麦德礼的署长就住在对面最高的一座山上,山上还有其他住户,要么是当官的,要么是有钱人。”
陈春生抱怨几句,说出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拉着龙汉文来到窗边,指了指港岛太平山方向方向。
余家兄弟也跟着来到窗边,顺着他的手指望向太平山。
余必杰皱眉道:“春生哥,你问清楚没有?香港有钱人脑壳有病住山上?”
在外面提出同样疑惑而遭到鄙视的陈春生此时神气十足,优越感满满的说道:“你懂个屁!人家在山上修的大马路,盖的大别墅,你当是老家遍地野蘑菇的山呢?这我都打听的清清楚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余必杰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脸上还是带着点不相信的表情。
在山上修马路、盖别墅,那得花多少钱?而且来回买个菜啥的也不方便,这不是找罪受嘛!
“你狗日的没有问错人吧?”
龙汉文收回目光,也觉得陈春生的话不靠谱。
“汉文哥,我对天发誓,人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是不是的我们过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行。”
龙汉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那就先过去看看,不忙动手,等把底摸清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