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雨说来就来，早上还是一片晴空，临近中午突然狂风暴雨骤起。

封鼎山是一座小矮山，从山脚入口蜿蜒而上，不过三四公里，就能到达山顶，而占地面积四五亩地的封兰村城隍庙，就座落在这里。

黑色的轿车冒着风雨停在庙门口，下车之前，苏暮特意吩咐一声：“志康记得带上录音器，等下进去之后，都小心点。”

说完不等两人给出回应，率先下车顶着雨水冲进庙里，石志康熄火后，举起拳头，同样给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便冲了出去。

当陈清也奔入庙门口的时候，全身已经湿了一半，看了一眼另外两人，发现他们也差不多。

“走吧，到里面去。”苏暮用头点了下前方的正殿，透过天井的雨帘，能模糊看到有一尊巨大的神像端坐在中间。

不知为何，自从踏入庙门的那一刻起，陈清耳边似乎就有若有若无的低语声，就好像，有人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说话一般。

正当他想问下苏暮他们有没有听到时，却发现眼前的雨幕，开始荡漾起一圈圈波纹，入眼的世界，仿佛变成了一面巨大的水面，内里的境象通通随着波纹而扭曲错乱。

紧接着，整个世界，骤然被黑暗笼罩，耳边的声音愈发的清晰起来。

“骚蹄子，不守妇道，整天在外面跟那些男人勾勾搭搭，家门不幸……”

陈清终于听清了那些话语是什么，他皱了皱眉头，光凭这声音，这些词语，他直接联想到小时候村里那些尖酸泼辣又嘴碎的老女人。

一点黄光浮现，很快光芒扩散开，一点点驱走了黑暗，此时，四周景象早已大变，入目的是一间破旧的茅屋，一个身穿青色粗布衫的中年女人坐在矮櫈上，正一边将手中的木柴稻草塞进灶门，一边碎碎念叨着。

女人身体削瘦，如同一个披着人皮的骨架子，颧头突出，唇薄鼻挺，只一眼便会让人产生刻薄寡恩的印象。

红色的土灶被火烧得通红，灶台上炊烟缭缭，在旁边还有一个炭炉正在熬药。

“咳咳咳……”

隔壁屋，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歇嘶底里的剧咳，让人不由得担心病者会不会将肝肺都咳出来。

只是中年女人却习以为常，嘴巴依然不干不净的诅骂着。

很快，屋里的木门被人推开，传来“咯咯”声响，一个明显因缺乏营养而脸色苍白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女人一手抱着一叠书籍，一手提着几幅黄色纸包。

白色印有碎花图案的连衣裙衬托着女人优美的体形，让她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莲花一般，清纯美艳。

“妈，我给阿宾又拆了几幅中药，他今天人怎么样了？”

年轻女人俏生生对着厨房里正在添火的中年女人说道。

“还能怎么样，你是不是巴不得他早点死？这样你就自由了？我就不明白，你有没有一点妇道人家的样子，学校里面那么多男老师，你跟他们同在屋檐下，瓜田李下，人言可畏不懂吗？”

中年女人虽然身体瘦弱，气势却十足，对着自已的媳妇就是一顿数落。

年轻女人脸色又白了几分，眼睛里饱含委屈，抿着嘴道：“妈，小学里目前只有一间办公室，所有的老师没课都在的，没人会说三道四的。”

“况且，我当老师还能多赚点钱给阿宾买药，我不做老师，又能做什么呢？”

“药药药，你让他吃那么长时间药，他的病情有好转吗？我跟你说，我问了城隍爷，我家小宾只是犯了太岁，我已经求了符水给他喝了，他很快就会没事的。”

中年女人的声音越发的高亢：“还有，我就是不准你再去学校跟那些男人鬼混，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老脸呢。”

面对蛮横的婆婆，年轻女人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再出声，只是满脸的倔强跟双眸中的晶莹令人心疼。

很快，屋内男子的咳嗽声再度传来，打破了僵局，年轻女人赶紧朝屋里走去。

不久之后，咳嗽声平息下去，年轻女子走了出来，来到厨房门口，看着正在倒药的婆婆，又一次轻声开口道：“妈，我今天收到我爸托人捎来的信，说我奶奶病逝了，过两天我想回趟娘家给她老人家奔丧。”

……

中年女人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将壶里的药汤倒到碗里，直至药壶放下，她才黑着脸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应该！”

然后端着碗，往儿子的屋里去，年轻女人则重重出了口气，随后脸上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

黑窄的屋内，柴油灯随着空气的流动，一晃一晃，照耀着中年女人的脸忽明忽暗，甚是可怖。

女人一勺一勺的将药汤喂给病床上的儿子，口中冷冷道：“儿啊，你这媳妇是留不住了，她刚跟我说想回娘家奔丧，呵，以为我老婆子没文化就好骗，这不就是看你病得这么重，想要跑路吗，我看啊，八成是被学校里哪个野男人勾了魂。”

中年女人越说越气，“我就知道，一直跟那些男人勾勾搭搭一定会出事，看，这不就被我说中了，你放心吧小宾，她走不了的，入了我们家的门，生是我们的人，死也是我们家的鬼，妈妈会帮你留下她的。”

看着母亲脸上狰狞的表情，床上那个被病情折磨得已经不成人形的年轻男子，顿时双目瞪直，满脸的焦急，张大着嘴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眼见自己的儿子病到话都说不出口了，此时还满眼哀求的神色，女人脸色黑如锅底。

“你这没出息的，我怎么会有你这样软弱的儿子，媳妇都快跟人跑了还留着干什么？这事就这么定了，妈不会害你的，妈会让她永远的陪着你。”

说完不再理会病榻上的儿子，端起药碗，掀起布帘就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