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

顾衍不叫顾衍，曾经他的名字叫做蓝俏，是生活在蓝色海域一处的鲛人，父母康健，良友众多，除了名字经常被调侃惹得他不爽以外，再没有其他琐事让他烦忧。

直到他遇到那个被排挤的异类，总是试图躲避其他鲛人、面色憔悴的半鲛。

顾衍是不太能理解其他鲛人的做法的，因为这个半鲛并没有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他没有亲人，总是独来独往已经很是可怜，还总是被殴打、辱骂以及抢夺食物，而遇到这些，半鲛总是沉默以对，好像什么也无所谓。

顾衍觉得很生气，除了气那些霸凌者，还气不知反抗的半鲛，所以他冲动之下管了这件事，赶走了那些霸凌者，救了半鲛。

“喂，你还好吧？”

顾衍蹲下来察看着地上的半鲛，伸手过去想要拉他起来，对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搭上了顾衍的手。

“谢……谢谢你！”

“……”看到半鲛抬眸起来的笑脸，那一瞬间，顾衍怔住了，除了那张沾染淤泥血迹依旧美丽的脸庞，还有那双即使过得如此凄惨，却还温柔如春日的眼眸，“你怎么不反抗？”

顾衍收了视线，将人给拉了起来。

半鲛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回复着：“其实有想过反抗的，毕竟谁也不喜欢被欺负，可是仔细想想，自己实力不济，也没有亲人帮衬，反抗或许会遭受更可怕的报复。”

顾衍倒是没想到，他会冷静地说出一番道理出来，这会儿也找不到话反驳这个观点。

“虽然……你说得也有道理。”顾衍挠了挠头，“可是一直被欺负下去怎么能行？要不我帮你找族长做主去！”

“别。”半鲛拽住了他的胳膊，“只会适得其反，你也知道，族长并不喜欢我。”

顾衍一时哑然，因为半鲛说的是实话。

“那该怎么办……”

半鲛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或许他们欺负得无聊了，也就不会再欺负我了吧。”

“……”

那时的顾衍到底是年轻，终究是被半鲛这样几句话就给迷惑了，拍着胸脯说，以后他一定会保护他的，不会再让他受欺负的。

如今再仔细想想，能够细致分析自己的处境，找到有利于自己的一种保护方式，又怎么会一脸傻白甜地说出“他们欺负得无聊了，也就不会再欺负我了”这种话？

于段亦轩而言，那个时候遇到顾衍，是他的一根救命稻草，在他面前装天真装柔弱，就能够获得保护屏障，是一件划算的事情，而且如果仅仅如此，也是无可厚非的方式。

乖巧懂事的半鲛，很快也获得了顾衍父母的喜爱，就这样随同顾衍一起住在了这个家里，有了顾衍的保护，半鲛再也没有受到欺负，可以说是过了一段堪称幸福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顾衍只知道，他眼中的段亦轩温柔、善良、坚强、向往和平与幸福，还有需要被人保护的柔弱，他被那样的段亦轩所吸引，所以他们走在了一起，宣誓着一辈子。

那个时候的段亦轩，也曾被顾衍的率真、强大、坚定和时刻都在护着他、以他为中心所触动，也曾有一刻幻想过，如果时间能在此停止，那么一切都将是幸福的，他一辈子将那些阴暗面藏起来，不让人所知道，也是很好的。

然而一切都终止在了一天，也就是五十年一次的天元珠献祭之日将要到来，一直对段亦轩这个半鲛弃之如敝履的鲛人族，这一次理所当然地把他选为了祭品。

顾衍家

“我不同意！我要去找族长！”

“……”

段亦轩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被顾父先一步打断了，他一拍桌子，示意顾衍坐下。

“你难道不知道五十年一次的献祭，关系着整个种族的安危？你不许冲动！”

“父亲，难道就要这么牺牲红菱吗？！难道你对他这么长时间的关心都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是假的？我当然真的关爱红菱，也希望他好，可献祭是大事！就算红菱不去，也必须得重新选一个过去，你觉得谁能够代替红菱过去？代替的那个人就活该吗？！”

“那红菱就活该吗？！”

“你……”

“我去，你们别吵了。”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段亦轩，终于开口了，他劝阻着两个正在吵架的人，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一字一顿地开口：“这是我的命，我去。”

闻言，顾衍更急了，一时没有控制好情绪，冲着段亦轩讲话也提高了分贝：“你是不是傻子？！为什么要答应？！”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

段亦轩的声音不算大，却字字清晰入耳，刺得顾衍的心脏直疼，他舍不得红菱这样，舍不得他难过，舍不得他送死，他没有办法想象，未来的日子里，没有红菱的存在。

“大不了……”顾衍捏紧了拳头，一句话掷地有声，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大不了我代替你去就是了。”

段亦轩瞪大了眼睛，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幻听了，耳朵处都是轰鸣，这句话一直在重复，冲击着他的脑袋。

代替我去？代替我去送死？

啪！

最终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将段亦轩混乱疑惑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他看清了，顾衍的父亲气急败坏地扇了顾衍一巴掌，顾衍的母亲也是痛心疾首地骂他：“我不准！我不准你去！你要是敢去献祭，妈妈就死给你看！”

顾衍的这句话有冲动在其中，也有真心裹挟在里面，但看到自己父母这般悲伤痛心的表情，顾衍的内心涌现了无数愧疚。

于是段亦轩就听到了顾衍再一次开口：“对不起，爸妈，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你们别这样难过……”

段亦轩还愣在那里。

所以……又不替我死了是吗？

什么呀，擅自说得大义凛然，又擅自因为父母一句话而改变。

你的父母也是虚伪，说什么关心、关爱我，到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的亲儿子活着，想要送我去献祭，既然一开始就是这样，何必道貌岸然？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