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的盐没有管制,铁却是管制的。
这东西,要是大批量为人收集、铸造,而不受监管,在这年代是要出大事的。
管开采、收税的,是少府监掌冶署,准许私人开采。
大康共计铁矿104处,铜矿62处(不含私人零星开采)。
以铜矿为主的地方,主要设铸钱监,每年铸钱炉不停铸造也没补得了大康的钱荒。
钱不值钱,慌;
钱太值钱,也慌。
管铸造的,相对严格些,诸冶皆置监,掌铸兵农之器,以给军旅、屯田、居人。
民间少量的铁器,当然没哪个有精力去管,各庄子的农具、厨具修缮,也只能靠自家庄上弄。
最重要的是,造曲辕犁,除了犁铧、犁壁必须用到铁外,其他部件都可以用木制。
真·万事不求人。
“二郎这是想干嘛?”
卢明珠放下鹤嘴锄,笑盈盈地看着房艾。
“改犁啊!需要两头牛才拉得动,那犁肯定得改进嘛,一头牛拉得动的才是好犁。”房艾很自然地回话。
“哟,二郎又吹牛了。府上可没牛让你吹了哟。”
年轻有力的声音,戏谑地响起。
“哟,明府回来啊!啊么,从六品上嘢,了不起嘢,可惜我也是从六品上了啊!”房艾本能地回损过去。
幞头、圆领袍,相貌与房艾几乎没区别、一身百姓装束的浚仪县令房直哈哈一笑,轻轻擂了房艾肩头一记:“出息了,混个出使的差事,还能顺带灭国的。”
卢明珠甩起了脸子:“哟,这不是大县令吗?怎么,舍得回来看一眼了?”
房艾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房直。
即便是老娘爱幼子,也不至于对长子如此嫌弃。
嫌弃的理由就一个,谁让小兔崽子翅膀硬了,陈留侯夫人说的汴州邓氏家主幼女,年方及笄、容貌端庄秀丽、知书达礼,老娘让他去相亲,他却直接拒了呢?
老娘不要面子的?
房直苦笑:“娘,浚仪县便在汴州治下,官员不得于家乡及岳家所在地为官,你是知道的。再说,汴州邓氏与当今的那些过节……”
这破事,不仅卢明珠知道,房艾都很清楚。
当年康世基与故太子夺嫡,几大世家都旗帜鲜明地站在故太子背后,以各种手段剪除当今的羽翼,其中以汴州邓氏出力最猛。
原因,是汴州邓氏的女儿为当时的太子妃,进一步则母仪天下。
当时的康世基几乎被逼到了绝境,直到最后决定弄险,才夺得了江山。
虽然为了维持大康的稳定,兼之要全力对付北胡,康世基无暇算账,可谁都知道,汴州邓氏好不了。
卢明珠闹情绪,倒不是非要逼大郎上汴州邓氏的破船,纯粹是觉得大郎与为娘的离心了。
哎,女人!
房艾笑着解围:“哎呀,口渴了,娘能烹茶汤不?”
卢明珠二话不说,提着裙摆去煮茶汤了。
房直拍拍房艾的肩头,给了个笑脸。
哎,别人家是远香近臭,咋房家就只偏爱二郎呢?
还好二郎讲究,知道给为兄的解围。
一脚踏入厅堂,房直鼻翼动了两下,脸色大变:“芳香冠世,这是阳羡紫笋?这日子不过了?”
连房直都只喝过次品的阳羡绿笋,紫笋的价格,不是一向节俭的梁国公府承受得起的。
卢明珠在煮茶汤,不便开口说话,只是翻了个白眼。
房艾把房直按到矮凳上:“安心,这是我买的,没用到府里的钱。”
房直更担心了:“你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什么眼神!呸!我需要走歪门邪道吗?挣钱这种小事嘛,在房家庄建个纸坊不就是了?”房艾轻啐一口。
“楮纸是不难,可你没能力跟人家几百年的作坊争,就是能挣钱也不可能阔到吃阳羡紫笋。”房直的见识不差,判断力也很强。
房艾邪笑:“谁告诉你这是楮纸的?我是造竹纸!”
房直立刻闭嘴,慢慢消化这消息。
以前没人用竹子成功造纸,二郎运气好,摸索成功了。
坦白说,虽然以梁国公府的实力撑腰,二郎失败后也不至于翻不了身,可至少得难受一两年,许多人并不愿意承担这风险。
以成本而言,楮皮剥了伤树,竹子易生发,几乎省了大半的本钱,利自然也就高了。
咦,能另辟蹊径用竹子造纸,说不得改造犁的事,还真不是吹牛皮啊!
接过卢明珠送来的茶,道了一声谢,房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房艾。
“明天,带我一起去房家庄。”
至于说省亲的时间有限,呵呵,在大功绩面前,当然得顾正事。
房直绝对不会承认,是为了避开老娘嫌弃的眼神。
……
房家庄,丁乙看过房艾画出的图形,吼出十几名汉子。
真·通讯基本靠吼。
生火烧炉子的、用铁打造犁铧与犁壁的,取枣木打造犁底、压镵(chán)、策额、犁箭、犁辕、犁梢、犁评、犁建和犁盘的,纸坊外头的庄子又忙碌起来。
这个时代的庄户人家,得会耕种、会放牧、会建房、会铁匠木匠手艺……
第一组部件出来,汉子们有条不紊地组装好,兴起之下,直接连牛都不用,两名汉子在前后拉犁,一名汉子在后头掌犁,在只剩下枯茬子的田地里试犁。
曲辕犁轻松地破开有些坚硬的土地,随着汉子们的脚步灵活地转了个弯。
调节犁评,犁铧更深入地底,带起更厚的土层。
丁乙冲到翻起的土处,伸手比了一下土层的厚度。
以前的犁,翻起的土层,约三分之二掌厚,现在是翻至整个手掌厚!
“以后,你们都按这厚度深耕,栽种出来的作物收成会更好些。”
房艾迅速制定了标准。
深耕具有翻土、松土、混土、碎土的作用,能增产、翻起虫卵,在前世是常识。
当然,凡事得有度,前世一些农民听信老大哥伪专家的话,深耕一米的厚度,翻出无用的石头、沙子,结果可想而知。
“那两棵沙果谁家的?开春后挖到府上,给钱。”
房艾眼睛瞟到两棵手臂粗的沙果树。
之前跟老娘说沙果的事,明显疏漏了一点,至少两年以上的树才适合为砧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