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痴很想尾随吐苾的行踪,时时咬上一口,即便咬不死北胡,也能让他们军心动摇。
可惜,三千铁骑都是重骑,这种放风筝的技术活玩不了。
即便人的体力可以撑得住,马的体力也受不了。
俘虏需要人看管,定襄城需要人镇守,三千铁骑也需要辅兵协助,不可能长时间脱离后援。
没辙,像冠军侯霍去病那样,不需要后援,直取敌后,李痴也不是做不到,就是府兵伤亡比例太大。
虽说慈不掌兵,其实将领的慈,是掩盖在冷酷面容之下的。
不是为士兵吮脓就叫慈。
真正的慈,是减少无谓的伤亡,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李痴最多也只能让轻骑突击,吊在北胡马尾,时不时给他们一下,却又一触即走,免得增加不必要的伤亡。
张锦率其余定襄道军赶到,毫不惊讶地接收了战果,安排人手看守俘虏、安置伪朝上下,辎重粮草补上。
不论是伪朝君臣,还是康苏蜜部,都老实得像鹌鹑。
大康最强组合出手了,连可汗都退避三舍,还有什么指望呢?
再说,投降的经历一出,面对喜怒无常的可汗,还有没有活路?
李痴的本事,张锦早就知道了。
伪帝与传国玉玺在手,此次征战的目标,也算完成了一小半。
丙丁伙重聚,不起眼的辅兵韦无牙,第一次受到了正兵们的重视,每个人都认真向他请教,为什么自己装甲总感觉别扭,为什么战马吃了双份的盐。
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知识,正兵们经过脱辅作战,更深刻地明白其中的真谛。
也许,一个不起眼的小失误,就能送了一条命。
艺多不压身,这句话总是对的——除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艺。
……
“前面就是浑义河了,可以痛痛快快地喝水、洗澡了!”
郁射部、荫奈部、思结部的人马累到浑身无力了。
草原与沙漠频繁更迭的地区,赶牛马、奔波不是最难受的,反倒是缺水最闹心。
死人倒不至于,就是浑身不舒服而已,毕竟人渴急了,可以刺牛颈、马颈取血。
取牛马血而不伤其性命,不少牧区的人都有这本事。
当然,血液还是太黏稠了,只能短时间补水,长期不行。
所以,提到浑义河,这些嘴里起泡子的控弦之士,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笑容,哪顾得上冬天的浑义河冷不冷。
莫贺咄部、欲谷设、热寒部,这些可汗心腹,早就远飙阴山,只有这些可怜的部落负责断后,时不时被定襄道的轻骑袭扰,头都大了。
“该死!”前头的控弦之士沙哑着嗓子怒骂一声,有气无力地操起手中的长矛。
前方,大康金河军的大纛飘扬,一个个坚实的木枪、刀盾方阵,死死堵住接近浑义河的道路。
三部的人马早已精疲力竭,哪里有力气与养精蓄锐的金河军硬拼?
别说拼,连逃都要逃不动了。
可是,不冲过去,就要绕好远的路才能取水啊!
“不是斯摩部在金河与金河军对峙么?怎么让他们冲到浑义河了?”
郁射设眉眼里透着愤怒与不解。
这就冤枉斯摩部了,他们顶风冒雪在金河畔盯着金河军,可丝毫未曾懈怠,对面的金河军大营依旧矗立,游奕依旧时不时出来厮杀,哪有异常?
至于说柴少昌偷偷带出主力,悄然奔赴浑义河,斯摩只能表示:不是我无能,是柴少昌太狡猾了。
郁射设带着一千人马冲出,角弓射出一轮箭矢。
金河军的刀盾手以盾遮掩,多数箭矢落到盾上,少数被步兵甲挡住,无力地落在地上。
马儿冲到枪阵前,平均三柄枪刺一匹马,本来就没多少余力的战马悲嘶着倒下,激起一地尘埃,顺便将骑手压于身下。
有气无力的矛刺出,被金河军府兵的盾轻易挡住,力量充沛的一刀斩出,矛只能跌落尘埃里。
柴少昌在后方,看着郁射设率人送死,不由得笑了:“看来,运气真的好。放过吐苾,断其后军,大总管的判断真准,后军已成疲兵,不足为虑。”
吐苾率其核心人马先行,战斗力还维持在一定的水准,贸然拦截代价太大,不太划算。
这一场大战,又不是只有金河军与定襄道军两支队伍。
柴少昌的任务,是斩断吐苾的臂助,顺带让北胡的人心涣散。
金河军大嗓门的府兵出列,扯着喉咙吼:“我家总管说了,想喝水,降!”
刀盾手齐齐以刀面拍盾吼道:“降不降?降不降?降不降?”
威势惊人。
也因为拍盾这个习惯,大康的盾牌还有个名称,叫彭排。
这当然是假借的字,原始的名称是“嘭拍”。
北胡人还是有好汉的,陆续有万骑冲向严阵以待的金河军,同样落个血洒的结局,多多少少也让金河军有一些损失。
但是,这伤亡比就太悬殊了。
曾经,北胡铁骑纵横草原,不可一世。
如今,在吐苾的率领下,连年征战不休,与大康十年血战,更在深入大康一役丧失了无数精锐,以老带新都来不及啊!
新兵,战斗力参差不齐,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意志就要薄弱许多。
这才是大康为什么非要今年反攻的原因。
再给北胡几年时间,新兵变老兵,攻伐的难度会增加许多。
趁你病,要你命!
你当拆除三万招提、兰若会没有点反弹?
为了出兵的钱粮,康世基态度格外强硬,才凑够了出征所需的靡费。
一声沙哑的叫声,打破了北胡的坚强外壳:“我,降。”
再不降,喉咙要烧破了。
水,要命的水!
哪怕是死,也要先喝一口水!
下马、弃兵甲,只是一人的行为,按说诸将领当挥刀斩了他,奈何随之下马弃兵甲、蹒跚走向金河军的控弦之士越来越多。
没有水喝,连弓都举不动了,还控的什么弦?
几名设、俟斤、将领相视苦笑。
他们倒是有心与金河军分个高下,但部下全无战斗力,一心想要投降,难道要自己单枪匹马闯金河军的阵么?
同样下马,跟随在降卒之后,他们再没有一丝骄傲,平静地等待命运的仲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