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恒一行人到了湾仔4号码头时，泊着的大半渔船或者驳船都已经早早出海开工。

这里的水很浅，停不了太大吨位的货轮，所以往往都是货轮在近海找一处锚位抛锚停船，再依靠驳船好像蚂蚁搬家一样把货运回码头。

比起西环三角码头，或者九龙码头那种苦力聚集，每天看起来热火朝天的码头，这里相对要冷清不少。

盛锦堂的手下陈伟中带着许元恒，洪学奎以及许元恒的司机兼保镖边走边说道：“货是用黑路货劫的，不方便靠岸，如今泊在海面上，许老板你要自己备一艘船，才好出海过去装货。”

所谓黑路货，是指如今在香港澳门一带没有登记在册，没有资料可查的船舶，一般都是国民党大天二抢来后加以改造的船，平日里客串走私船走私，一旦要打劫，马上又能充做炮艇，打劫过往货轮。

“明白，明白。”听陈伟中说完，许元恒笑着点点头，随后看向旁边的洪学奎：“看看，有没有工厂之前相熟的船在码头泊着。”

做走私生意，当然手上要有一批使熟的货船或者渔船名单，洪学奎去码头货仓附近转了一圈，不过一支烟的功夫，就带着一名正在货仓与人打纸牌的船老大走了过来。

“这是麦长生麦老大，他的船帮我们工厂运货去澳门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向来稳妥。”洪学奎对许元恒，陈伟中介绍着船老大的身份。

“许老板，你好。”麦长生对许元恒欠着身露出笑脸，讨好的打着招呼。

“哦哦，你就是麦老大？一直帮我运货，可惜都是我女婿打交道，我们没机会见面，今次忙完中午一起吃饭。”许元恒和蔼可亲的朝对方说道。

麦长生皮肤黝黑，满面海锈，听到许元恒的话也只是咧嘴一笑，解释道：

“许老板光顾我生意，我请您食饭才对，不过我往日帮您运货那艘船如今在船坞小修，码头上这艘是驳船，跑不了澳门，要去澳门最快都要等天黑，船才开得出来。”

“两吨货，从海上运来码头即可，另外定时间再去澳门。”洪学奎对麦长生介绍着情况：“连同四个人手帮忙装卸货物，五十块。”

“好，多谢洪先生，船在那边，几位同我来。”麦长生听完洪学奎报出的价格，稍稍犹豫一下就点头答应，随后朝几人指了一下栈桥的方向，率先朝前方走去。

等上了麦长生的驳船，船开出码头，按照陈伟中的指点，直奔港岛东南方向。

眼看湾仔码头被远远甩在身后风浪之中，驳船又不比大型货轮或者客轮那样平稳，此时随着海浪不断起伏颠簸，许元恒用手帕擦着脸上偶尔被溅到的细碎水渍，对陈伟中有些忐忑的问道：

“陈老大，请问货在哪？”

陈伟中立在船头对许元恒一指前方不足千米的海岛：“那不是来了吗？”

顺着陈伟中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一艘中型快艇正从前方的小岛上驶过来。

比起驳船，对面的快艇显然配备了双发动机，速度惊人。

这是近两年来走私艇的标配，甚至一些运送贵重禁运物资的船队，诸如雷英东的船队，更是每艘船全都改装配备三个发动机，两明一暗，为的就是遇到水警或者海盗时，能有机会脱身。

因为无论是水警，还是海盗，一旦登船，最先做的事就是破坏掉发动机，确保船没办法逃走之后再对船上货物完成洗劫，所以一明一暗两个发动机的好处就是，明面上的发动机被破坏掉之后，趁海盗或者水警麻痹大意，迅速启动第二个发动机，把船上的海盗或者水警反制，然后当做人质，开船脱身。

顷刻间，这艘快艇就驶到了驳船旁边，停下来等待驳船上来靠邦接驳，哪怕此时这艘快艇已经通体刷成了黑色，但许元恒，洪学奎等人透过大致形状仍然能一眼认出来，这艘快艇正是香港水警前段时间遭遇打劫被抢走的巡逻艇，当时被报纸登出来，搞到水警沦为全港笑柄。

十六米长的船身，据说每小时能跑二三十海里，是香港警队大价钱从英国格拉斯哥造船厂买来的高级货，本来是想提高香港水警在港九海域的巡逻行动力，没想到前段时间巡视到大奥附近时，被一伙溃兵盯上，发现船上只有五名水警，这班溃兵居然胆大包天，果断靠上去夺船。

再加上巡逻艇的指挥官是印度人，警员则是山东警，双方为是战是逃发生争吵，最终导致被溃兵趁机登船，五名警察被缴械后，每人被大方赏了个游泳圈，游回陆地，船与枪械则被溃兵们尽数笑纳。

看到快艇靠上来，麦长生招呼手下把驳船慢慢贴上去靠邦，架上踏板，而此时对面快艇上一个大大咧咧把手枪就那么插在腰间的大汉，不满的看向陈伟中，开口喊道：

“吹了这么久的海风才赶过来？早晚被吹到伤风！加钱！”

陈伟中没有理会对方的抱怨，对麦长生说道：“把上面的货装到你的船上。”

麦长生招呼手下去搬巡逻艇甲板上堆着的二十几袋硼酸，陈伟中又看向许元恒，似笑非笑：

“许老板，你说每吨加一千，就是一千九，两吨三千八百块，干脆你付五千块，多出来的，当他们的辛苦费，毕竟他们辛苦一晚上，这批货便宜了你。”

这批货无论如何都算不上便宜，毕竟一吨硼酸运到澳门也只有九百块，两吨一千八百块，而许元恒付出五千块，属于白白亏掉了三千多块，不过就算许元恒此时心中不满，也没有半点表露出来，笑容满面的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三官，把钱付给陈老大。”

洪学奎从自己拎着的手提包里取出五沓十元面值的钞票，递给陈伟中，陈伟中接过来在鼻子前嗅了嗅，随后示意对面的大汉，大汉跳上驳船，接过陈伟中手里的钞票，又看看许元恒，开心的笑道：

“我最喜欢同大方的老板做生意，以后再有这种事，尽管开口。”

说完，踩着踏板回了巡逻艇，钻进了驾驶舱，看样子是给手下们去分钱，麦长生的几名手下则扛着硼酸一袋袋朝驳船上运来。

“陈老大，谢家那位梁经理……”许元恒想着货如今到手，只要再顺手把那个梁牛带回去，就算完成了莫嘉文的交待，所以对陈伟中问道。

陈伟中正低头拢着火点烟，刚抬起头，就看到远处海岛的旁边，三艘水警巡逻艇正从海岛后绕出，劈风破浪朝着两艘船围来！

“有警察！”陈伟中甩掉手里香烟，大喊一声！

可是对面船上的大汉进了驾驶舱，没有听到这声喊叫，陈伟中情急之下，直接跳上对面的巡逻艇，朝着驾驶舱冲去：

“有警察！快走！”

对面船上的大汉听到陈伟中示警，顿时拎着枪冲出来，几名凶神恶煞的手下此时直接把驳船搭上来的踏板卸掉，大汉双眼杀气腾腾，看了眼远处冲来的水警快艇，又恶狠狠盯着被保镖护着躲进驳船船舱的许元恒，似乎想要开枪先杀了许元恒。

不过最终稍作犹豫，就嘴里大声催促着手下开船驶离。

甚至陈伟中都没有来得及跳回驳船，就被大汉带着一起迅速朝着大海深处逃去。

“这里是香港水警刑事侦缉部！前方船只迅速停船接受检查！”

驳船本就速度缓慢，麦长生刚发动，三艘巡逻艇就已经呈品字形把这艘驳船团团围住，此时扩音器内大声用中英文喊着停船检查的话语。

为首一艘巡逻艇的甲板上，湾仔警署华探长陈全目光锐利，正指着驳船，对身边一个穿着水警制服的印度督查介绍道：

“韦督查，我收到的情报，就是这艘船上有大量毒品。”

印度督查阴沉着脸，一语不发，陈全继续说道：“这位骆先生已经把人证物证安排妥当，功劳全部都是水警的，只要结案之后，把毒品还回去。”

“功劳全部是水警的，那我的呢？”印度督查侧过脸，看向另一侧站立的骆天赐，严肃的问道：“这是两个问题，一个答案，无法解决两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