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雨是个兵油子,什么浑话都敢往外说,总气得桂枝连人带包将他扔出房。
陶玉梅倒是不怎么管这些,时常自己窝在花房独处,由此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规矩并不多。
记忆里那个男人每次被赶出来后就喜欢和他一起坐在假山上,尤其是夜晚。
“阿英,那是北极星,天上最亮的星星,是我们的国家。”男人叼根香烟,说话时有雾白的烟气从口中吐出。
周慕白抬眼看过去,又瞥向男人:“二少爷,为什么同样是当兵的,我爹就跟您不一样呢?”
“我什么样?”
“您不会骂二少奶奶,您对她很好。”
男人大笑,狠狠拍了几下周慕白的肩膀,“你一个小孩子都知道她却不知道。”
紧接着又说:“你爸爸啊,是国家的英雄。”
周慕白笑笑,神色凄凉:“也是家里的罪人。”
“小子,别怨他了,总有人为战场而生,也许你的父亲便是如此。”
周慕白还没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林正雨便去世了。
时间仅仅六个月,发病之前刚被桂枝赶出了门,没走多远就被发现倒在了花园小道上。
周慕白知道他准备去干什么。
这位二少爷想给桂枝摘一捧向日葵,插进花瓶里悄悄放在她的床头,再于天不亮拉开窗帘,等待阳光照入。
“桂枝虽然叫桂枝,但其实最喜欢向日葵,这妮子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是在向日葵田里,我当时真是鬼迷心窍,娶了她。”
口吻虽然带着嫌弃,但还是事必躬亲地去凌虐那片花田,弄坏了不少花种。
林正雨死后,桂枝再没了吵架的对象,一句话也不说,窝在房间内时常看着床头败谢了的花朵。
周慕白叫她去吃饭,人跟没听见一样,整个人瘦成了妖精。
那天晚上,周慕白原本已经爬上假山,却莫名奇妙又拐进了花园。
花田里的向日葵被林正雨拔得差不多了,仅剩一棵躲在角落,脑袋低垂。
周慕白躲过利刺满身的月季花株,小心翼翼将那向日葵拦腰折断,生怕它死掉。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当兵的好处,那就是爬墙简单些,对于小小年纪的他来说,爬上二楼的窗户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这天方夜谭中还倒映着四叔。
正当他绞尽脑汁爬到一半,下方便传来微凉的嗓音,“你在干什么?”
周慕白原本就做贼心虚,手一松,整个人掉了下来。
习惯性压抑的性格并未使他在慌乱中喊出声,待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被四叔抱在怀里,双脚将将挨到地面。
“谢,谢谢四少爷。”他急忙从对方怀里下来,去拾落在地上的向日葵,检查一番后才松了口气。
林正书又问了遍:“你在干什么?”
周慕白抿嘴笑笑,“送一朵向日葵。”
男人不知道明白与否,倒是没有为难他,指了指某个地方,道:“那个地方有爬梯。”
他立马会意,将爬梯找来,终于到了窗边。
果然,桂枝养成了夜里开窗的习惯,并未锁窗。
在他即将要打开窗户跳进去时,裤脚被拽了下。
他扭头看下去,只见下方林正书递过来一张纸条,男人手中钢笔还未合上盖子,看来是临时写下的。
确认里面的女人熟睡之后,周慕白才蹑手蹑脚捧着花束走了进去。
那花瓶里的残花烂叶掉落在桌上,水倒是日日换着。
他替换了新的花朵,将纸摊开,就着月光读懂了其中的字句:
整日在屋里是看不到像太阳一般的向日葵的。
话语简洁,字迹潦草,并不似林正书平时于稿纸上所写,倒多了些癫狂与潇洒。
周慕白不敢逗留,顺着阶梯又爬了下去,只是没再见到四叔。
第二天一大早秦妈妈便到处开始揪人,声称要找出那个破坏了花田的人。
周慕白捂紧手背的划伤,大气不敢喘一个。
要是让秦妈妈知道他犯了错,指不定又要怎么罚他。
快检查到他这里时,林正书恰好从外面回来,看都没看这边一眼,径直上了楼。
秦妈妈很快到了他面前,态度明显比对别人和蔼许多,“慕白,我知道不会是你。”
周慕白松了口气,谁知道这番偏心倒是让一旁的佣人不服,将他的手扯开,道:“秦妈妈,您怎么就知道不是他。”
秦妈妈脸色铁青,很显然联想到了伤势与月季花丛的关系。
尽管周慕白一再小心,但还是弄倒了一批花丛。
他嘴唇蠕动了下,正准备开口承认,二楼走廊上却传来林正书的声音,“秦妈妈,昨天是我让他去的花田。”
他微微惊讶一瞬,性子又沉了下来,不慌不忙道:“秦妈妈,您罚我吧。”
都到这份儿上,秦妈妈也就懂了,叹口气:“行,老妇知道了,这件事就过去了,慕白,今天去帮忙把花田恢复了。”
周慕白垂首应声,不敢不从。
上面的男人还未离开,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眼中带有几分倦怠,“先把伤口包好吧。”
说完,他这才拎着衣服进了屋。
那屋子其实并非林正书所居,只是他随便找的临时休憩处,全因离书房近些。
后来的事便慢慢超出了周慕白的控制。
桂枝看到了那束向日葵,很是沉寂一段时间后便出了房间。
那天阳光很好,风也温柔,周慕白背着书包刚进家门便被女人叫住了。
她说:“谢谢你,阿英。”
周慕白愣了一下,羞怯笑开,弯着眉眼道:“不客气。”
桂枝对他的态度比以前更好了些,有时候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路上见到周慕白,还会给他分点儿。
“四叔”这个称呼也全因为她的无心之言。
原本周慕白都是少爷,夫人的叫,可桂枝嫌生分,后来又听林宇笙总四叔四叔地喊,便随口念道:“阿英,你也叫声四叔听听。”
她笑得灿烂,眼中都是捉弄人时闪出来的俏皮。
趴在桌上写作业的周慕白踌躇片刻,迟疑道:“四、叔?”
他没想过得到回应,谁知沙发上的男人眼皮都不抬一下,沉沉“嗯”了一声,惊得周慕白笔都摔到了地上,口不择言道:“少爷,您别当真,我,我……”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顿在原地,求救地看向桂枝,急得脸颊通红。
女人笑得眼角都带上了泪花,丝毫没打算替他解围。
小小的林宇笙那时混账得很,横眉竖眼大骂:“周阿英!你竟然敢叫我四叔!”
“周阿英”常常是同学们用来嘲笑周慕白没大名时才说的话。
周慕白一瞬间更加臊得慌,恨不得将头埋进书本。
终于,那男人开口说话了,他将书合上,拍了拍周慕白的背,说道:“和宇笙一样叫四叔就好了。”
桂枝笑够了,边抹眼泪边说:“是啊,阿英,叫四叔多好,以后啊也跟宇笙一样叫我二婶。”
他这才仿若得救,抿嘴点头。
自此,周慕白便始终爱叫林正书四叔。
好像只有这样他们的距离才会近些,他拼尽全力去追逐那个人的步伐,直到十五岁来临也没什么进展。
然而在失去家庭的元旦节却跟上了他的脚步。
他们,终于成为了家人。
夜已深,但陶老太太依旧未吩咐动筷子,所有人只能吃些零嘴压压饥。
周慕白纵使将家里的每个人想一个遍,可腹中饥饿还是止不住蔓延开来。
他中午未吃午饭,且心情大起大落,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尤其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更容易感到饥饿。
正当他有些眼冒金星时,一旁塞过来几片薄薄的糕点,“吃啊,你打算饿死。”
林宇笙见他愣神,直接把糕点塞进他的嘴巴,拍拍手撤回去。
云片糕如雪一般,入口化出一片甜意。
周慕白并不嗜甜,这融开的淡淡甜意和麻凉瞬间让他牙疼起来,拿起一旁的水猛灌。
仰头喝水时,他的眼神不自觉瞥向远处,目光便与四叔正对,然而也仅是一触即分。
他仿若被当众抓了包,逃也似的移开,脸颊有些发热。
他分明看到四叔看着他,嘴角翘起极浅的弧度。
四叔竟然笑了,难道是觉得他可笑?
周慕白一时难耐至极,感觉凳子上像是粘了板钉,可他却不能擅自离开,只能继续忍受。
终于,他再次鼓起勇气看向林正书,男人将云片糕优雅放入口中,嘴角笑意极浅,若不注意便会觉得与平时无二致。
也或许是周慕白单方面觉得对方在笑。
他不自觉也捏了片雪白的糕点,学着林正书的样子放入口中,慢慢品尝。
这味道好像并非那般难以忍受。
他专拣那盘糕点吃,惹得林宇笙以为他喜欢,一脸嫌弃地将盘子推到他面前,道:“给你给你,都给你,以前也没见你喜欢吃这种东西。”
“宇笙,不用了。”他急忙拦了。
突然,外面骚乱起来,听声音大约是林正弦。
玉儿明显松了口气,离席到门口翘首以盼,待昏暗的院中现出一道挺拔身影时,唇角弯起,“正弦,忙完了?”
然而看清林正弦身后跟出来的一批人马,她的话语戛然而止,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嫂子,叨扰。”
八字胡男人矜持地微俯身子,紧随林正弦走开。紧接着更多的人一一打了招呼,匆忙跟上。
“玉儿,辛苦你和母亲解释。”林正弦声音中带着疲乏,眼白上红血丝愈加明显。
玉儿微微叹息,跟在他身旁一起进了门,“你起码吃点,总让我替你挨骂,你也不知道心疼我。”
男人沉声笑起,与她十指紧扣,“心疼,心疼,事情结束就卸任。”
周慕白那时候真的以为事情会像林正弦希望的那样结束,然而一切都只是开始。
1918年西方战场的战争刚刚结束,随之而来的是无情的战后清算,谁输谁赢似乎并不重要。
因为,即使作为战胜国,似乎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要我说,我们就应该趁着这次会议立威,让那些洋鬼子知道知道……”
跟在林正弦身后的长衫男人与同僚正高谈阔论,立马被他一个眼神瞧了回去。
周慕白好不容易等到林正弦回来,但对方却迟迟不进来,顿时觉得又饿了几分,眼神也不知不觉移到了门口。
终于,男人带着一群人进了大厅。
一行人风尘仆仆,仿若冒着风雪而入的游人,呵出的呼吸都是冷的。
为首的男人一双鹰眼直看过来,定在周慕白身上,似乎在思考他怎么会坐在这里。
玉儿显然注意到了,连忙将他拉到餐桌前解释,“慕白从今天开始就正式成为林家的人了,母亲同意了的。”
男人仍旧板着脸,瞧不出任何情绪,眼神在他和林宇笙逡巡了片刻,才道:“四弟带回来的人他决定好了就行,也让宇笙跟着慕白磨磨性子。”
听到这句话,林宇笙瞬间就开始闹脾气,正打算起身当众顶撞自己父亲,衣袖却被拉住。
周慕白悄悄给他递了个眼色,无声道:“别,过节呢。”
少年冷哼一声,扭脸又捡了些糕点放到周慕白的盘子里,“吃吧,饿了就先吃点,不然等不到某人吃饭,我们就先饿晕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却把周慕白吓出了冷汗。
他害怕任何一个冲突,像曾经周庆辱骂他们母子一样,整个家庭鸡犬不宁。
幸好林正弦习惯了这个逆子的所言所行,丝毫不为所动,朝其他同僚简单解释几句便入座了,而其他人则如往常一样进了林正弦专门用来谈政务的书房。
“吃吧。”
老太太冷声吩咐之后便动了筷子。
周慕白如蒙大赦,正打算捏筷子夹菜,谁知林宇笙猛然端起面前的酒杯站了起来。
他茫然地抬头看过去,对方咧开嘴向所有人一笑后开始说起祝词。
周慕白猛然想起林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未成年的小辈要向长辈们说祝福语。
“慕白,该你了。”林宇笙一饮而下,朝他挤眉弄眼。
他只能硬起头皮倒了杯酒站起,眼神不禁转到林正书方向又移开,怯生生开口:“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大少爷、大少奶奶琴瑟和鸣,事业高升,二婶青春永驻。”
说了一通之后他才真正对上林正书,郑重而又严肃地说道:“四叔,身体健康,万事顺意……”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慢,像极了在认真抠字眼,生怕错一个字。
在所有人听来,周慕白对林正书的祝福语极为简单,甚至称得上敷衍。
可只有他知道,这是他最真挚而又纯粹的祝福。
这两句话简单,却囊括了世间所有的希冀,是他最为狂妄的心愿。
他希望四叔平安喜乐。
他希望四叔人生圆满。
他希望四叔无惧生死。
他希望四叔拥有所有美好的东西,要什么有什么。
他最希望,四叔当初不要把他带回家。
因为,他好像对四叔变了,可又不知道哪里变了。
那种感觉让他彷徨,又让他甘心沉溺其中。
“喂,坏小子,你还没祝福少爷我呢!”
周慕白刚打算坐下,林宇笙就又将他托了起来,一脸不高兴。
其他人对这混账小子的行为忍俊不禁,劝道:“笙笙,你又不是长辈,别坏了规矩。”
林宇笙大剌剌朝椅背上一靠,“不行,慕白不说,我就吃不下去。”
眼看林正弦正准备生气,周慕白急忙倒了杯酒对上少年,“祝宇笙学业有成,前程似锦。”
“嘁,俗气。”
虽嘴上不屑,但他到底还是对着周慕白将甜酒饮了下去。
周慕白并未真正品尝过白酒,却在饭桌上被林宇笙灌了几大杯,没过多久便昏昏欲睡,栽到了桌上。
“喂,你能不能行啊。”
周慕白只觉得天地旋转,眼皮互相打架,睁都睁不开,林宇笙的声音也飘渺起来,在耳边悠来荡去。
“宇,宇笙,你可以别晃了吗?”他趴在桌上醉眼迷离地瞧着身旁少年。
老太太他们也是没见过酒量如此小的人,忍不住笑起。
在周慕白快要失态时,林正书突然搁了筷子起身退席,经过秦妈妈时低声说了什么。
很快,秦妈妈便让人将周慕白带回房间,俯身对众人陪笑,“慕白酒量小,别出了什么乱子。”
其他人也就随他去了。
一月的天冷意愈甚,夜里的寒凉逐渐蔓延,席卷在房间内。
周慕白裹紧了被子,梦里再次回到了初见四叔的那夜。
只是这次场景里没有了母亲庆嫂,只有他和四叔。
他哆嗦成一团,却看到一束光打在自己身上,自光中走来一个男人。
那人眉眼像是粹了寒霜,然而看过来时慈悲,怜悯。
他伸出了手,对缩在角落的周慕白说:“要跟我回家吗?”
角落里堆满了冰雪,周慕白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然而当那束光打过来时却倍感温暖。
他想回答“好”,但却没有。
那股仿若犯了罪一般的痛苦心思再次袭来,同时,整个天地传来母亲的呼唤与痛哭,“阿英,我好想你。”
“阿英,快来找我啊。”
周慕白拼命呼吸,撕扯着嗓子大声叫喊,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到最后只能哑着喊“四叔”。
陡然,身体猛地开始下坠,像是从悬崖跌落,梦境瞬间破碎,随之而来的是房内沉默无声的黑暗。
他睁开眼睛望了望四周,迷迷瞪瞪起了床。
果然,还是在梦里啊,房子都在转。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顺着直觉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好像还爬了一层楼梯。
走廊上依旧是那个房间在亮着微光,昏黄暖意从门缝中射出。
周慕白沿着墙赤脚走到门边,“咔”一声打开了房门。
“阿英?”
房间里的男人歪了下脑袋,声音中带上些微诧异。
周慕白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名字就委屈得不行,低声道:“您别叫我阿英了。”
林正书瞧着门边头脑明显不太清楚的周慕白,放下了笔。
看来这小子还醉着呢。
他叹口气将周慕白拉到书架旁的沙发处,“在这儿乖乖睡觉,不要说话。”
周慕白晃着点点头,“我乖乖的,不说话。”
说完,斜斜倒沙发上闭了眼睛,看样子是真打算在这儿陪林正书一宿。
然而男人才刚转过身,身后一道郁闷至极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四叔,您可以不叫我阿英了吗?”
他扭脸看回去,发现周慕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了起来,一双眼睛近乎执念的看着他。
他原本想应声“好吧”,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为什么?”
少年眼眶中不管不顾蓄上眼泪,“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
“万事都有因果,阿英,你得告诉我。”
周慕白委屈了半天,莫名的忍不住泪水,只得边擦边说:“我娘再也找不到了,那个人也从未关心过我的死活,我为什么还要留着这名字。”
他说得理直气壮,也没了往日里对四叔的敬慕与踌躇,一字一句咬得极重,仿佛说这些就是要引起林正书注意。
然而面前的男人不为所动,只是“嗯”了一声,递给他一张手帕便回了书桌前。
周慕白顿时觉得所有的力气打在了棉花上,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四叔,我和那个人断绝了父子关系,我做错了吗?”
林正书看都不看他,沉声:“这是你决定的事情。”
话说得淡漠,甚至不含一丝情绪,瞬间冰的周慕白哑口无声。
他突然停了眼泪,感觉周围一切宛如虚幻,说话嗓音带着颤意,含含糊糊,“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办呢?”
“四叔,我好疼……”
他像是在呓语,可每个字都落在了林正书耳朵里,不停骚扰。
书房里的大灯早已被关闭,此时仅剩落地灯与台灯亮着暖光。
林正书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听沙发上承诺过不说话的少年哼唧,无奈之下又走了过去。
“下不为例。”
他抽出桌下的抽屉,拿出一小瓶多余膏药。
周慕白感觉林正书到了身边,也就不再吭声,乖乖趴在沙发上。
紧接着后背的衣服被掀开,冰凉的膏体一寸一寸被涂抹在皮肤上,那处火辣辣的疼痛这才缓解。
他扭脸看向男人,突然开口:“四叔,您能帮我找到我娘的,是不是?”
身后之人没有立马回答,待帮他擦完了药才道:“我也不确定,今天出去的人到现在也没回复。”
刚说完,少年红扑扑的脸颊上又开始滑下泪痕,他顿感头疼,温声:“或许可以。”
听了这话,周慕白才觉得好受许多,拉着林正书衣袖不停道谢,谢着谢着便歪倒在他腿上闭了眼睛。
“真是个哭包。”
林正书刚说完这句话,腿上的人就低声嚷嚷:“我不是,我不想哭的……”
“四叔,麻烦你了。”
“对不起……”
他解释得小心翼翼,像在维护着什么岌岌可危的关系。
林正书借着光看下去,只觉少年长大了许多,眉眼,嘴唇,鼻子都与初见时变化极大,褪去了娇气,倒是清秀,文雅。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周慕白长成大人的样子,等着那人成熟之后意气风发地对他说:“四叔,我回来了。”
或者潇洒恣意地说:“林先生,后会有期。”
然而这两个想象他一个都没等到,只等来了句“四叔,我想你。”
对周慕白太好,是他最大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