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一片狼藉。
常慕初觉得自己的生命力从未如此顽强过,想想他平时跑个一千米就要死要活的,此刻竟然拖着逐星这副病体又跑又躲。
好在他穿的这副身体实在纤细瘦弱,逐星看起来很不习惯小胳膊小腿似的,且那块叫他们灵魂互换的玉佩时不时会将逐星困在结界里,常慕初这才没被他那柄断剑伤到。
“还好,还好这玉佩认的是魂魄。”常慕初喘着气说道,说完觉得哪里不对,但并未往下细想。
眼看逐星又攻了上来,常慕初边绕着桌子边哀嚎道:“好恩人,你先冷静冷静,咱们先坐下来好好说话!”
他恨不得保证自己会好好修行改头换面,可若真这么说了,逐星恐怕会疑心他的真实身份。
逐星显然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像一匹野狼似的盯着他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一边说着,逐星一边抬手欲要拿出怀中那枚热的发烫的玉佩,只是他每每要碰上胸口,就像有一道屏障隔着一般,再进不得。
常慕初见状简直是欲哭无泪,丧着脸道:“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见他暂时没有其他动作,常慕初松了一口气,试探着道:“恩人,你看咱们现在这情况,还是先想办法把身子换回去好一些,而且恩人又中了噬魂散……”
逐星冷着脸打断他:“不要叫我恩人。”
“……好吧,那……逐星?”
逐星没说话,常慕初这才大着胆子说下去:“逐星啊,你知道怎么把身子换回来么?”
逐星在桌边坐下,并不抬头,冷冷道:“不知。”
“那你知道来杀我的是什么人么?”
逐星忽然抬起眼来看他,常慕初紧了紧心神,心想从逐星此时的神情来看,杀他之人恐怕大有来头。
然后在他好奇又紧张的目光中,逐星缓缓吐出一个字来——
“我。”
常慕初:???
常慕初尴尬一下:“哈哈,恩……逐星你还真是幽默。”
他总觉得逐星说话不大正常,于是在对方开口之前道:“也没关系,咱们先养养伤,养好了伤再想法子换回来,然后去找生髓丸替你恢复修为。”
常慕初正说着,突然发现逐星正用奇怪的目光看他,仿佛在看傻子一般。
“咳咳。”常慕初继续道:“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就是不论遇到什么情况,咱们有话慢慢说,那些刀啊剑啊什么的,能不拿出来就不拿出来。要是你同意这个,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要你的人头。”
常慕初闻言两眼一黑,差点被气出血来。
他扶着胸口,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逐星打量了一遍,最终得出一个猜测——
逐星这是被噬魂散毒得神智不正常了。
越想越觉得合理,搞明白了情况,常慕初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对方神志不清没关系,跟哄小孩一样,顺着他说不就行了?
于是他目光落在原本属于自己那张清秀白皙的面容上,道:“好好好,人头就人头,看就算你要杀我,总得把身体换回来再说,不然你还怎么拿人头?总不能当场自杀对吧?”
闻言,逐星少见的皱起了眉头,他目光落在手中紧按的那柄断剑上,手指微微收紧,看起来很是纠结。
“而且你看我现在这副样子,跑也跑不远,也打不赢你。”常慕初赶紧继续说着,趁此时绕到他身后,使劲全身力气朝逐星后脖颈来了一下。
直接把人击晕了。
他可不敢保证自己那几句话就能安抚住逐星,还是想将人打晕,找个医修再看看什么情况吧。
“呼——”
常慕初长长呼了一口气,自己也脱力坐了下来,一杯接着一杯狂喝水。
然而没等他喝够,只听哐当一声,窗户竟被人破开,从外面掠进几个凶神恶煞的修士来。
修士刀尖直指着他:“小子,别挡道,识相的把常慕楚交出来!”
常慕初愣愣看着那身子有井口粗的修士,低头看看“自己”浑身是伤的身子,再看看刚刚被砸晕的逐星。
……草了。
*
与此同时。
浮生城中,花灯满簇的花船之上,千灵门二公子常昊钧刚刚宴请了一群好友,此时花船上的人走的走,醉的醉,已经没有一人是站立着的了。
常昊钧趴在桌上,一双眼还迷离痴情地盯着不远处抚琴的少女,脑中正做着美梦,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谁、嗝,谁啊……给小爷滚开!”
“二公子,好兴致啊。”随着一道十分悦耳的男声响起,有人缓缓落座在常昊钧对面。
一袭素雅灰袍入目,上有行云流水的古字,常昊钧定了定神,目光顿时流露出鄙夷之色,轻嗤:“我道是谁。”
“岑贤弟不是最不喜这种场合么,怎么,装正人君子终于装不下去了?”
“二公子此言差矣。”对面那人合起手中折扇抵在唇边,狐狸似的眯起眼睛,轻笑道:“我可从未说过我是正人君子。”
他顿了顿,道:“二公子也不必赶我,我说完话自然会走。没猜错的话,最近二公子应当是颇有动作,恐怕不大妥当……”
“你说常慕楚?”常昊钧支起身子,“岑子谦,在我面前你就不必装了,你难道就不想他死?你本就不是常家人,有他在一日,老头子绝不可能将泉阁交给你。”
“是,我是想他死。”折扇公子也并不否认,“不过此时绝不是时机,二公子可莫要做出蠢事来。”
“你什么意思?”
“二公子雇人去杀常慕楚,杀了他,还找得着千灵卷么?”
“老爷子已经不中用了,我自有法子拿到千灵卷,不用你假惺惺。我看,你是怕自己拿不到泉阁钥匙,想以常慕楚做人质,不想让我杀掉他吧?”
岑子谦沉吟片刻:“这么说,二公子是不愿意合作了。”
常昊均高高扬起下巴,冷笑道:“你也配?”
“常慕楚,必须死。”
对方如此高傲,岑子谦面上笑意竟丝毫未变,只惋惜道:“如此,若是日后对上二公子的人,在下会手下留情的。”
常昊均闻言眼神一冷,忽然恼怒起身抓了个酒杯朝对面砸去。
“手下留情……你算什么东西!”
然而只是眨眼之间,原还坐在他对面的岑子谦竟已消失不见,酒杯连他的一丝头发都未碰到。
“二公子,火气太大可不好。”
常昊均闻声抬头,却看见有泉水般透明的身影凭空出现在数十步之外的桥上,岑子谦负手而立,灰袍墨发逐渐显现出来,代替了那一瞬的虚幻。
不等常昊均反应过来,岑子谦便已消失在熙熙攘攘的长桥之上。
“常慕楚的命,在下先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