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心情忐忑,天亮被叫醒犹自期望昨夜经历只是怪梦一场。
“你父亲打我,你也不帮忙,就让他这么欺负我你才开心?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早走他就继续把姓方的女人带回来是不是,那个女人对你好不骂你打你是不是?”
总是这种时候,抱怨粉碎了幻想。
两年前薄延岩分配到现在的房子。薄母口中女人过去长期和薄延岩同居,男孩开始奇怪那个小女人老跟父亲一起洗澡,同床睡觉。
薄延岩交代不许提此事——薄母和妹妹还没过来半年间,那女人也曾住进房子,同样不许提起的还有只见过几次的谢姓优雅阿姨........
薄延岩独自一人久久地坐在大楼顶层“王庭娱乐公司”办公室窗前,凝视墙上电子钟发出的“嘀嗒嘀嗒”响声,红棕色电子钟的秒针离开8点30分的位置向8点35分靠近,他不是在看什么,而是在想什么。
今天是S市中院指定《“梵星留声机”不正当竞争纠纷案》诉讼双方交换证据的日期,上午八点在法院第四审判所交换证据,他对许庭诺有信心。
经历由人到狼转变的‘强者’不会想已有预料事,而是一直含糊其辞之下一步,些许交代在等许庭诺电话,即将迎来谋划已久的大胜,虽然早已无法顾及工人、员工们信赖期待,心底却隐隐萌动一种无以名状的不安,促使他被一种矛盾心理困惑着。
时而窗户旁伫立,时而坐沙发上,时而又在房间踱步,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走过。8点:39分,‘叮铃铃——’薄延岩疾步办公桌旁。
来电显示号码竟然是谢雨希,他发现自己心中没由来得紧张了一下,清脆电话铃声响到第三声。薄延岩才缓过神从容拿起电话,同样以从容语气说:“你好。”“我打过你手机,但你关机了。”——“你疯了?打到这里来。”
—“你什么时候过来?”“我明天尽量。”
“我等不到明天了我快疯了。”薄延岩心里陡然一沉,温声细语的女性嗓音此刻有些慌张。
—“到底是什么事?”—“我怀孕了。”“我明天过去。”说罢薄延岩轻轻放下电话。
骤然发生变化让他大脑呈现一片空白,这种霎那间决定生与死以及自己前程机会的压力让窗边男人久不敢动弹,他怕了,终于怕再次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不确定的明天和恐惧的未来。以致于心中隐隐萌动的不安突然变成一种失重.......胜诉,捐款逃跑…之死,法外偷渡。这几个词不停交替闪现。抽了一支骆驼香烟,薄延岩拿上汽车钥匙。
走出办公室,屋外冲打文件的男秘书说:“大哥大在桌上有电话你帮我应酬下。下午两点半以前,机场接老板,我4点钟在办公室等他们。”薄延岩轻车熟路地站上类似于传送带一样缓慢匀速运行的木柜电梯。
踩毛毛细雨走到大楼周围停车场,王庭公司泊车区停放一辆轿车、两辆‘梵星’公司小货车,他打开雨刮器清扫挡风玻璃雨水,发动黑色尼桑沿主干道向东驶去。
汽车拐过几条大街到城市边缘绿化带,停放在一座大型商务建筑楼南门。接待大厅两侧的大理石墙面上镶满各类公司金属牌子。大厦一二三层保安都隶属P市联合大午跨国公司,见薄延岩走过来恭敬而热情打招呼。
“薄哥,好久没来了。”薄延岩淡淡一笑“计老板在吗?”—“在排练厅。”
径自走上楼梯去二楼深处排练厅,还没等完全推开厚重红棕色隔音大门,就听见里面传出节奏强劲的音乐和女声演唱。
留长发的大胡子导演刀子般锐利目光,手中抓一根教鞭指挥排练。三名拿麦克风演唱的女孩子都20岁上下,个个身材修长、靓丽动人,在音乐、舞姿渲染下彰显青春活力。
距排练台十几米远,几张白色沙发座椅有两人观看表演。远远听见皮鞋踏上大理石地板声,其中一个侧脸举手招呼,转头对身旁人说:“老板,薄延岩来了。”
计晟巡闻声起身,愉快地与来人握手先开口道:“薄兄早上好啊,怎么闲了?”—“生产销售都停了闲着没事,找你聊聊。”年近四十的计晟巡乌发浓密,笑起来更让人猜不出岁数“坐,坐。我这儿上一档新花样,摇滚少女三人组合,新乐器新唱法旧戏曲,改天给你那儿配去几个帮我指点指点。”
薄延岩坐下说:“这舞台综合艺术听我指点,你怕是成本都收不回。前几天赵北林跟我讲,你们几个在酒桌上把我给批判一顿。”
助理回避到音响师傅位置找张塑料椅坐,计晟巡把香烟和打火机递上:“我可是为你这二件事儿跑断腿,下午喝波尔多、晚上喝大国窖,深夜十一二点一只脚刚迈出门,嘿呦那一阵冷风吹的我脑瓜一激灵好悬没晕倒喽,多亏那小子扶我。”
指点不远处打哈欠的年轻助理,计晟巡看薄点上一根又递给自己一根便伸手护火“我呢…好好好谢谢。就跟着几个老总数叨你几句嘿嘿,赵北林说我们不懂,岳理事讲你急功近利呢。”
慢悠悠吸一口徐徐吐出。
“你是要进集团当有头有脸合伙人,得注意点风度啦吧啦吧啦的。”这时,排练区传来大声呵斥:“停!停。”音乐声戛然而止,两位少女不知所措地看导演教鞭指向金色头发姑娘。
“你,把刚才动作再做一次。”重复几个舞蹈动作。教鞭在空中挥舞一下,金发姑娘随即停止舞动摆住造型。大胡子走过去一脚伸出在小腿上踢两下,手中教鞭敲敲纤细腰部。
“我再强调一遍!你们要想象出脚下的小圆台,灯光、烟火一配合,上去就要把观众情绪调动起来,要迎面撞上去。”导演做个手势,3个女孩随着音乐舞动歌唱。
大胡子紧盯会儿再度不满道:“停!停!停!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动作要优雅有力度。”教鞭敲向黑发姑娘小腹“向后向后。”黑发姑娘赶紧使小腹后缩,“我再重复一遍,是舒展风情,不是卖弄风骚,要严格把握情和骚区别。”排练继续进行。
“只是我怕同情和怜悯导致整个计划惨败。”薄延岩注视缓缓燃烧的烟灰,思考接下来如何开口:“谢雨希跟我说她怀孕了,我想听听意见。”
计晟巡代联合大午公司管理着如王庭等多家酒吧会所,社会阅历丰富,还是他叫共同工作过的薄延岩来S市合作,岳满也是看他在黑道里有一定影响力才提拔为法务工作部副厅长。“怀孕了?在这个时候?不是假的?”重复一句随即起身说:“不是讲这种事的地方,走。”
两人离开排练厅到法务厅办公室,计晟巡从冰箱里拿两瓶可乐汽水,面对面坐沙发上,他沉默片刻。
“延岩,恕我直言,你这种性格早晚是要栽跟头,即便没有谢雨希,你也会在别的事上栽跟头。第一次见你俩,我就感觉你对她比对你老婆好得多。”薄延岩叹了口气,抬手揉揉太阳穴“威胁她打掉还是,嗯?她的个性你也看得出来。”
计晟巡眉毛蹙成一团“她闺蜜家不是善茬,这么早让高层再次注意,案子上你就不是受害者身份。”
说罢起身拍一下他“延岩,算了!你到我这儿想单干我帮你支摊子,想热闹咱们就一起。”男人向后微微一靠,计晟巡叹口气。“不留麻烦也可以,什么价位享受什么服务。当然,你出得起。好,不留隐患也容易了,但是背一条人命过日子?”
“有道理,同意。”
计晟巡继续分析道:“黑道不是谁家独家买卖,你能花钱买,别人也能,她闺蜜不是白痴,检院出身更有一种职业性警觉,谈何容易呀。”
薄延岩仰靠在沙发上,眼睛微闭着,仿佛睡着了。计晟巡大口大口地吸烟,好像要让自己躲进浓浓的烟雾里,看不见别人也不让别人看见自己。
曲指把一支刚抽几口的‘剑牌’香烟弹出窗外。
“你真决定干了?”
见薄一连几天在家没出动静,计晟巡先忍不住登门了。车子开到目的地,他记下出租车联系电话,告诉司机晚上八点钟来接,付车费后下车看一眼楼前单元牌号,直上四楼按响门铃。
薄延岩光膀子搭条湿毛巾,两人握握手,关了门一起来到凌乱客厅——桌上铺满图纸;地上到处文件夹,电视机上放烟缸茶杯,满屋呛人烟味,计晟巡皱皱眉头。
“你是不是不要命啦?这哪像个家。”
面色憔悴的男人手脚并用,将小桌纸张推到地上,又从地上挪一边,这才请老朋友入座。随即从冰箱取出可乐又拿过烟缸和茶杯,做这些同时似乎漫不经心:”我或许败北,或许迷失自己,或许哪里也抵达不了,或许我已失去一切,任凭怎么挣扎也只能徒呼奈何。或许我只是徒然掬一把废墟灰烬,唯我一人蒙在鼓里,或许这里没有任何人把赌注下在我身上。无所谓。没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