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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做主

“走了?”

“嗯。”

“一百五十两银子?”

“可能不够,多拨了十两银子,都是碎银子。”陈瑾苦笑道:“日声倒是豪气,敢用人也敢信人。”

陈氏端起茶盏抿了口,“一来的确需要护院,难道我们还敢随意雇佣护院吗?”

“的确如此。”陈瑾点点头,“昨日递了帖子过去,今日张百户就要登门,当日姐夫就是请他雇佣护院的,结果……也不知道日声给他下帖子作甚。”

陈瑾晃了晃脑袋,苦笑道:“难不成还要问罪?”

张趾,浙江省宁波府龙山所百户,是最早一批参与海贸的卫所官,人脉极深……说得简单点,是个黑白两道一踢两开的主儿,不论赵家,至少赵家三房那是肯定应付不了的。

一个月前,临时决定出海的赵文彬启用海船,招募船员,就是托了张趾雇佣了一批护卫,最终赵文彬死在了那些护卫手中,很难说这其中张趾起到了什么作用。

“都让他处置吧,他不是要做主嘛。”陈氏哼了声,“其二,他是做给我们看的!”

陈瑾赞同点头,一句“都听我的”可不是说说就能做得到的,招募护卫……至少在他与陈氏看来,黄旭此举就是做给他们看的。

“如果银子半路被抢了,或者那陈七携银逃了……”陈氏冷笑道:“到时候看他怎么说!”

陈瑾很知趣的没吭声,他也知道堂妹说的是气话……现在赵家,陈氏与黄旭可以说是相互依存,前者需要黄旭来顶门立户,但又不愿意任人摆布,而后者,不说野心勃勃,那也是自有主张。

谁都离不开谁,但都相互提防,就像两只雪地上的刺猬,相互依偎取暖却要小心翼翼不被对方扎伤。

“夫人,前院传话,张百户到了。”

陈氏点点头,“黄日声年轻气盛,拜托三兄了。”

“的确年轻,但未见气盛,倒是早有准备。”陈瑾笑道:“那就去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前院正堂内,一位头发依稀花白的中年人正在品茶,这位百户官虽是武将,但大腹便便,不见一丝武风,对面是个身材消瘦的中年文士,一袭青衫,面如冠玉,三缕长须,倒是好长相。

在明朝,所谓的好长相是有标准的,看的顺眼那还是其次,首先不能太黑,所谓一白遮百丑,其次就是要一把好胡子,据说张居正就有一把能与关公媲美的好胡子……野史才会揣测这厮夜卧龙床与那位陈太后暧昧不清。

“谁能想得到赵贤弟横遭不测……”张趾叹道:“这往后海上的买卖是愈发难做了。”

“天有不测风云。”这位正在捋须的中年文士是赵文彬前些年延请的清客钱枫,虽然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只是个童生,但出身绍兴钱家,对迎来送往、红白事都很精通。

“如今府上?”

钱枫咳嗽两声,“夫人主持,不过……”

张趾眼神闪烁,“据说大姐儿招婿?”

“是。”钱枫的神情有些僵硬,他妻儿都在赵宅,儿子今年十四岁。

张趾还想追问几句,莫名其妙的接到帖子,实在是有些不安,毕竟是慈溪赵家人,但还没开口,外间就有脚步声响起。

“百户大人。”陈瑾进门行礼,“实在是因家中挂白,不便登门,所以才递帖延请,即使这番也是失礼了。”

“张某与文彬贤弟相交多年,情分与他人不同。”张趾苦笑道:“说起来愧疚于心,谁能想得到那些贼子竟然……”

陈瑾心里吐槽不已,情分与他人不同……他专门查过了,摆灵七日,这位张趾可是没有登门拜祭的。

可能自己也觉得这几句话有些扯淡,张趾看向了陈瑾身后的青年,“这位就是黄贤侄吧?”

“不错,出海前姐夫见其不凡,故有意许大姐儿。”陈瑾心里嘀咕,这张趾没登门,但倒是打听的挺清楚的。

黄旭只微微点头,随即侧身道:“出去。”

张趾、陈瑾都愣了下,才齐齐侧身看向钱枫,后者脸色涨红,被气得衣袖都在颤抖,向张趾拱了拱手,羞怒难当的疾步出了正堂。

陈瑾微微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只延手请张趾落座,又让下人沏茶。

黄旭径直在主座上落座,任由陈瑾与张趾寒暄,自己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百户官。

百户乃是百户所的长官,官名沿袭金朝,经过蒙古传承至今,是明朝卫所制度的中层军校,按照制度来说,统兵一百二十人,正六品,下面还有总旗、小旗,上面自然是千户。

不过黄旭只打量了一遍就不再看了,这位百户官根本不是个武官,身材臃肿,黄旭怀疑这厮都拎不动刀,而听其与陈瑾的言谈,也不像个文人……军户也是能考进士的,但张趾用词粗俗,倒是像个商贾。

自古以来,军队涉及商业,那就一定会出问题,腐化、堕落都算是小事,关键是没有战斗力和战斗意志。

恰恰相反的是,在与陈瑾寒暄的时候,打量黄旭的张趾心里有着古怪的感觉,坐在主位上的这位赵家女婿不像个商贾,也不像个文人,更不像个坊间传说的门房下人,反而像个军人,而且是那种精锐中的精锐。

毕竟出身卫所,张趾一眼就看出来,黄旭挺直的背脊完全没有碰到太师椅的椅背,又因为身材硕长,坐在那也像傲立山间的古松,又像是一柄笔直的长剑,浑身上下散发着逼人的锐气。

据说就是这人在船上连杀数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不会是哪个卫所的逃兵吧?

但这等武艺,整个浙江甚至南直隶、福建、江西的卫所都未必能挑的出几个。

想到这儿,张趾笑着问:“黄贤侄籍贯何处?”

“前事尽忘。”黄旭简单的回了句。

这是个不爱说话,喜欢把天聊死的人……张趾抽抽嘴角,继续问:“适才陈先生提及,前院诸事都是贤侄打理?”

“正是如此。”陈瑾笑道:“其实就是日声提议下帖,邀张大人登门。”

张趾有些警惕,脸上还是一团笑容,“贤侄尽管道来。”

“岳父大人横遭不测,如今在下打理诸事,不愿再出海。”黄旭直截了当的说:“故售双桅大船,张百户可愿接手?”

张趾呆了呆,一艘双桅大船,那自然是想要,但这种好事为什么会掉在自己头上?

“其实未必要卖掉……”张趾试探道:“租出去也是个进项,收益不菲,贤侄可能不知道,租金并不是固定的,可以以货值百抽二到百抽五。”

“不需要,海上凶险,闭门守户,方能安然度日。”黄旭勉强解释了句,“而且赵家不再经营海贸。”

张趾瞥了眼陈瑾,后者脸色有些阴郁,显然是不赞成的……陈瑾赞成赵家不再经营海贸,但一艘双桅大船,黄旭到底知不知道一艘双桅大船在东南沿海有什么样的分量?!

赵家长房、二房逼迫的那么紧,那么不要脸面,所觊觎的三房产业中,最重要的就是这艘双桅大船。

张趾皱眉苦思,他能确定自己没有露出一丝痕迹,就算是那些护卫,其实也是中间转了两道手,不会牵扯到自己……登门之前,张趾都准备好怎么解释了,但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追问,还要将双桅大船卖给自己。

“这艘船,是祸根,若是张百户不要,宁可烧毁,也不会卖给长房、二房。”

黄旭补充的这句话让张趾放下心,倒不是因为赵家长房、二房,而是黄旭说的那句“祸根”,他们估摸着是有人觊觎这艘双桅大船,所以才会对赵文彬下手,甚至还怀疑到我头上,所以才会主动邀请我登门,索性将船只卖给我以避祸。

张趾笑着问:“什么价钱?”

“张百户开口,一口价。”

“八百两?”

“好。”

张趾这下子更放心了,八百两都肯卖,这也证明了对方是真的要避祸……看上去是个人物,没想到却没什么胆气。

陈瑾的脸都僵住了,你要卖船也不是不行,但不能商量下吗?

而且就卖八百两银子,当年这艘双桅大船是赵文彬从通州船厂买来的,因为是官船私卖所以花了两千多两白银,用了四年,但考虑到现在沿海双桅大船的紧缺与海贸的旺盛,卖个两千两白银一点问题都没有。

“请张百户带银子来,这边立即出具文书。”黄旭根本不看陈瑾,快刀斩乱麻道:“就在今日。”

“贤侄快人快语。”张趾也不推辞,“张某也不用回去,让随从送信去就是。”

“可要验船?”

“不必了,不必了,难道还信不过贤侄?”

“验吧。”

“呃,那就验验吧,省的以后有糟心事,闹得两家生分了。”

陈瑾阴着脸跟着黄旭、张趾先去验船,回程的时候八百两纹银已经送到了,账房查验入库,黄旭签下了转让文书,并请了隔壁王家的家主为中人。

陈瑾送走了张趾,才盯着黄旭低声道:“为什么?”

黄旭脸色漠然,“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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