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房内寂静无声，靠的稍微近一点的船员咽了口唾沫细看，那个被戳中咽喉的汉子已经两眼泛白，而那个被戳中肋间的汉子额头上满是汗珠却动弹不得。

似乎只在一瞬间，局势已然大变，那句低低的“杀你”还在耳边回响。

黄旭没有冲上去追杀，而是弯腰拿起了那柄刀，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浑身颤栗的账房先生突然往后跑去。

来到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握住制式武器，这样的经历前世也没有，那时候用的是刺刀，黄旭挥舞了几下，稍微适应了下，然后冷漠的一刀劈下，然后再一刀劈下。

后面的船员下人胆战心惊的看着，看着飞溅的血溅射在舱板上，也溅射在黄旭的脸上。

“大哥，大哥……”

楼梯声响，一个持刀的雄壮汉子几步跳下来，“老三，老四呢？”

“死……死了！”

黄旭没有去管外面，迅速几刀将几张桌子的桌腿削断，指着几个船员，“拿着挡在前面，他们的刀用来劈砍，刺不穿桌面。”

这时候账房先生已经将七八根木棍抱来，黄旭平静的指派了几个看起来不太害怕的下人、船员拿着，“桌面挡在前面，你们听到我喊，就往前戳。”

“放心，死不了。”

赵家下人中地位最低，最被人看不起的痴傻儿如此指派，换成其他时候，早就有老资历的出来呵斥了，但看看那倒在地上的尸首，以及黄旭脸上的血迹，谁都不敢开口。

外头，仅剩下的三个护卫已经汇集在一起了，为首的雄壮汉子看着地上的两个兄弟的尸首，目眦欲裂喝道：“你到底是谁？！”

对面传来的是平静到冷漠的声音，“黄旭。”

“好，好好，非要将你碎尸万块……”

“那就来。”

“你以为我不敢！”

“那就来！”

“你以为就凭这帮废物举着桌子，拿着棍子就能活？”

“是。”对面的黄旭似乎厌倦了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有胆子就来，看看他们会不会逃！”

雄壮大汉狞笑着上前两步，作势劈砍，最前面举着桌面的两个船员已经战战兢兢，似乎随时都会逃走。

再往前一步，阵势更是散乱了，雄壮大汉正要说些什么，眼睛还盯着后面平举长棍的几个青壮，就在这时候，一条瘦长的身影如游鱼一般从人缝中闪出，一根木棍猛地戳向大汉的腹部。

大汉都来不及喝骂，只能向后退去，但已经准备了好一会儿的黄旭如何能让这厮从容推开，电光火石见，身子急窜，木棍猛挑，棍头准确的戳中了大汉的脖颈处。

一声闷哼，雄壮汉子已经毫无反抗的倒下，黄旭顺手接过这厮手中的长刀，架开了一个粗壮汉子砍来的一刀。

很多时候都这样，一只狼带队，麾下就是羊也会不吃草而吃肉，一只羊带队，麾下全都是狼，也会吃草而不吃肉。

毫无疑问，黄旭是狼，而不是羊。

两只长棍猛地戳来，一个棍头戳中粗壮汉子的脑袋，另一个棍头却落了空，与此同时，一个船员双手持桌腿，举着桌面挡在了黄旭的侧面，警惕的看着另一侧手足无措的瘦长汉子。

黄旭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其实他让这些人举着桌子，拿着棍子，只是起个迷惑效果，他这种人从来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而且即使没人帮忙，他也有信心将剩下的人一个个收拾掉，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但能得到帮助，自然是好事，黄旭虽然还不愿意将他们视为战友，这个词在他看来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但至少能有所寄托。

十几个船员下人，举着桌面，拿着长棍，还有两柄长刀，黄旭并不担心剩下的两个能翻盘，他找了个凳子摆好，让人去拎了一桶水过来浇在晕倒的大汉头上。

“掉下去一个！”

“别管了，别管了，还有个！”

“戳他，戳他！”

外间打的热闹，黄旭只默默听着，耐心的等着，视线落在那摆得端端正正的头颅，似乎赵文彬知道有人为他报仇，眼睛已经闭上，脸上似有释怀。

黄旭其实自小不是的安分的人，虽然聪明，但也顽劣，直到被失望的父亲送去参军，在新兵营里，黄旭学会的第一件事是，接受处境，尽力做的更好。

所以，盼着儿子退伍接手家业的父亲才会失望而欣慰的看着儿子被推荐进军校，然后一级又一级的往上爬，一次又一次的戴上军功章。

所以，这一世沦落为下人的黄旭并不抱怨，他感激赵文彬的救命之恩，虽然对方将自己视为奴仆，在赵家待了将近半年，并不是无处可去，而是希望能尽快的适应这个时代，从衣着、言语到饮食各个方面都需要适应，但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黄旭需要寻找一个目标。

至今还清晰的记得，从嘉兴府到绍兴府，路过的是杭州府、绍兴府，这是两浙膏华之所，自己看到了繁华的市场，看到了海贸大兴，但也看到了民不聊生，看到了如自己穿越一般的路旁尸骨。

如今是嘉靖二十六年，距离明灭还有一百多年，整个大明，最繁华的无过南直隶、浙江，其中最富盛名的是应天府、苏州府、松江府以及浙江沿海。

二十多年后，高拱、张居正的努力让这个敌国再一次焕发生机……但在黄旭看来，那不过是回光返照。

真正焕发生机的机会……黄旭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木棍，或许就在这儿，或许就在这时候。

账房先生沉默而恐惧的站在一旁，战战兢兢汗出如浆，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冷漠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你已经醒了。”

这是一句肯定句。

被捆住手脚的大汉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视线飞速的扫了扫，脸上呈现出讨好的神色，“兄弟真是好身手！”

“比你强就够了。”黄旭平静的开口，“谁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