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着临时搭建的休息棚,陶半夏注视着不远处入戏的两人,眸中一闪而过的低压。
她以为今天的谢如沐状态会很差,但没想到,居然还不错,而且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是完全没受到她的影响吗?
不应该啊。
明明她自己都心不在焉了一整个早上,更何况是情绪都标明在脸上的谢如沐。
陶半夏百思不得其解,看着谢如沐和白木栖嬉笑的状态,心里又痒痒麻麻的,嫉妒的情绪疯狂上涌。
她有点按捺不住,想冲过去问问。
可昨晚谢如沐决绝的样子,在她脑海里不断浮现。
她知道自己只要说清楚当年选择分手的理由就能把人哄回来,可无论如何,她说不出口。
陶半夏想起高三毕业前夕,临近高考的时候。
她房间里摆着和谢如沐的合照,就放在床头柜的位置,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
在高知家庭里长大的她,从小接受着比别人家孩子要成熟体面的教育,向来喜不外露的她很快就被父母发现了端倪。
她对谢如沐实在是太与众不同,已经超脱了那个年纪的友谊。
所以她的父母以严厉又温和的语气,旁敲侧击的询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陶半夏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她原以为只要熬过高考,到时候天高任鸟飞,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为了和谢如沐在一起,她甚至故意控了分,只为去到那个离家稍微远一点的学校。
谢如沐为了她报考了低一档的大学,她又何尝不是做出了妥协。
只是这些谢如沐都不知道。
也没必要知道。
后来上了大学,她们如愿在一起。
可惜好景不长。
秘密被发现是在大一快要结束的时候。
一个满是高级知识分子的家庭,当然不允许陶半夏和女生在一起。
在他们眼里,这是伤风败俗的事。
陶半夏到现在都还记得,已经快要二十岁的自己,被父母强行收掉手机和一切能跟外界联系的电子设备,被关在房间里寸步难行。
无论她如何哀求,她的父母,都没半点松口的意思。
和谢如沐私联整整一周后,她的父母才愿意和她真诚的聊一聊。
但内容无非那些,封建老化的教条。
陶半夏不爱听,却又不能真的不听。
最后父母给了她两条路。
一是和谢如沐分手,而她出国念书,再也不相见。
二是断绝关系,他们可以不再管陶半夏的私事,但也留不得谢如沐。
陶半夏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一条。
她太清楚父母在教育界的本事了。
如果事情被宣扬出去,在这个歧视同性爱情的社会,谢如沐将要面临的压力无疑是巨大。
而且,她早就想出去看看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到大四的时候,她会申请国外学校的研究生,到时候无论谢如沐跟不跟她走,她都会照着自己的路走下去。
所以也算不得被家里逼迫,只是计划提早了而已。
如果谢如沐问起的时候,她将一切原因都归咎于家里,那么一切就都能挽回。
但陶半夏做不出这么卑鄙的事。
前途和爱情,在她心里,爱情只能算调味剂。
可没有了谢如沐,她的生活就是一潭死水。
所以她回来了。
无论谢如沐现在如何抗拒,她都会用自己的方式,把人追回来。
再多挡道的,也没所谓。
视线收回,陶半夏转身准备离开。
王欣却从哪儿窜了出来,笑眯眯的挡住她的去路。
“呦,陶总,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语气挺打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多熟呢。
工作关系就是工作关系,陶半夏没心思和她玩笑,多一句话也懒得讲,“我今晚的飞机,最后来看一看进度,没什么事的话就先走了。”
“走了啊。”
王欣还是笑吟吟的,“不和小谢道个别吗?”
纯属没话找话。
知道她大概是有事想说,陶半夏的情绪缓了缓。
“如沐的状态还可以是吧?”
王欣慢条斯理的点头,“嗯,不过你没来之前,她状态很差,拍了一上午,导演都不满意,但和白木栖单独相处了一会儿,就跟没事人了一样。说来也奇怪,小谢这一年的状态都时好时坏的,可每次都能被白木栖开解,也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方法。”
陶半夏没说话,静静等着下文。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王欣笑了下,紧接着就恢复了正形,一脸的严肃。
“陶总,小谢让我转告给你一句话。”
“她说,她早就已经释怀了,希望你别再来打扰。”
“我也希望陶总你,能够分清楚工作和私事,不要再影响到小谢。”
“我宁可她和白木栖在一起。”
陶半夏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半响,她出声:
“那是你希望,不是她。”
-
晚上的拍摄结束,白木栖又被抓着补拍几场舞台的镜头,谢如沐本想收拾了东西先走,却连门都没出就被白木栖拦住了。
小孩被晒了一天,浑身软绵绵的,一副求安慰的可怜模样。
“你等等我嘛,我们等下一起去吃晚饭好不好?”
谢如沐心软,被她搂住的时候就已经没法拒绝了,只能笑着答应,“行,你去拍吧,我等你。”
“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白木栖又抱了她一下,然后就转身跑了。
谢如沐无奈摇头,抬手就合上休息室的门。
手刚触到门把手,就见着王欣赶来。
“诶,小谢,我给你和白木栖点了一份减脂套餐,但这边不能外送,我发你地址,你自己去拿啊。”
“又减脂啊王姐……”
谢如沐一边痛苦抱怨,一边乖乖打开手机查收地址。
倒是离的不远,过去也就几分钟的事。
王欣急着开会儿,也没时间和她多说,又交代两声继续安全就走了。
想起白木栖说要一块儿去吃饭,谢如沐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去取了。
这样小孩下了班就能吃到。
背上包,谢如沐关掉休息室的灯,慢慢的往黑暗中去。
海滩上就是如此,亮度不够,好在待的时间够久,谢如沐已经熟悉了路线。
大约到二分之一的路,灯光更暗了,而且必须要经过偏僻无人的小巷,否则得绕好一大圈。
没犹豫,谢如沐拐了进去。
但没走进去,她脑海中便警铃大作。
身后好像有人。
在这种地方要是碰上什么非法的,喊破喉咙怕是都不会有人来救。
谢如沐意识到事件的威胁性,当下便加快脚步。
但她快,身后的人更快。
呼吸临近间,谢如沐来不及思考,抬起手臂想趁那人不备偷袭一番。
身后那人却好似能洞察她的一切行为,在她手臂抬起的瞬间就反扣住了她的手臂,轻而易举的将她圈进怀里。
熟悉的味道传来,谢如沐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但随之另一种情绪又涌上心头。
她又羞又恼,有种被玩弄的感觉。
“你干什么?”
陶半夏没说话,就在黑暗中贴着她,唇齿间的热气都落在了对方脖颈处。
谢如沐闻到一股酒味。
她下意识的扶了面前的人一把,一时竟也忘了推开。
“你没醉吧?”
闻着酒味挺浅淡的,应该不是醉了。
但醉不醉的,陶半夏都喜欢在半路堵着她,她早都习惯了。
陶半夏似乎是缓了一会儿,禁锢着谢如沐手臂的力量才慢慢松掉。
但依旧把人圈着,怕她跑了。
片刻后又将谢如沐落在她这儿的包塞回对方手里,声音很冷,“没醉。”
谢如沐听的直皱眉,“没醉就松开,我还有事。”
明明刚说过不要再纠缠的。
陶半夏没动,反倒是抵着她的力量涨了涨,“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就算王欣说的是真的,陶半夏也想从谢如沐这儿听到。
只要是她亲口说的,无论什么都可以。
谢如沐不懂她的意思,又被责问的莫名其妙,胸口也憋着火。
“你有什么资格来反问我?”
该解释的,分明是她陶半夏。
空气静默三秒。
陶半夏突然冷笑了一声。
“谢如沐。”
“我不允许你释怀。”
凭借着远处的一点点光亮,谢如沐似乎看到了陶半夏眼底的红血丝。
她莫名的一慌。
“你放开我。”
怀里的人开始挣扎,陶半夏眼底戾气更浓,手里的力度也不自觉的增大。
“我现在连抱你都不可以吗?白木栖抱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抗拒。”
谢如沐只觉得她无理取闹。
不说自己和白木栖的关系,就两人已经分手的现状来看,拒绝拥抱也是应当的。
何况她们甚至都不是和平分手。
当初闹的那么僵,现在又何必留面子。
想到这儿,谢如沐不再留情面,也不再被对方蛊惑,抬手将人推出去。
陶半夏终究还是没狠下心来,察觉到谢如沐的抗拒,直勾勾的顺着她的力往后撞。
两人间的气氛再一次诡异下去。
谢如沐没说话,在原地喘了几口气,便按照原来的路走了。
依然是要往领减脂餐的地点去,没打算因为陶半夏改变。
仿佛她只是路上一道无足轻重的插曲。
黑暗中,陶半夏无声的扯了扯嘴角。
等着脚步声远去,她转过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为谢如沐停留的够久的了,她得赶飞机了。
但,很快会再见。
-
“沐姐……”
看到黑漆漆的休息室,白木栖就已经猜到了。
谢如沐不在。
但谢如沐这个人,从来不会毁约的。
说好等她,就应该会等才对。
那是去哪儿了呢?
白木栖呆呆的站在门口,思绪起伏不定。
正好总导演来叫她,“还在啊,走吧,一块儿给你庆祝去。”
今晚,白木栖杀青。
明天再补谢如沐的镜头就够了。
但工作量不大,加上明天拍完就得尽快回国内进行剪辑制作,所以打算今晚放松一下,当做杀青宴。
白木栖下意识的拒绝,“不了吧,我等沐姐。”
总导演往里瞧了一眼,回忆起什么。
“她应该走了吧,刚刚好像看到她拿着包出去的,王欣不也不在嘛,对了,今晚和我们合作的那家广告策划公司提前回国,王欣应该是开会去了,谢如沐可能应酬去了呢。”
“应酬吗?”
白木栖艰难的笑了一下。
她何尝不知道谢如沐的性格。
如果是被迫去应酬,谢如沐肯定会告诉她。
可谢如沐没说就走了,说明目的不是应酬,而是为了那个人。
那个今晚就要回国的人。
国内可比岛上大的多,回国了就没这么多机会再见了,也没有什么独处的机会。
终究还是舍不得,对吧?
白木栖的笑容愈发苦涩,“行,好久没跟你们喝酒了,喝点吧。”
-
谢如沐晚了一步,她回到片场的时候,片场的工作人员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只剩几个还在做最后的整理。
而休息室的灯依旧暗着,白木栖也已经不在了。
“先回酒店了吗?”
嘀咕一声,谢如沐没多想,拎着减脂餐往回走。
减脂餐本来就是冷的,晚点吃也没事,只是担心白木栖会饿,于是谢如沐不由自主的走的快了点。
但进到酒店房间,里边也是黑的,没人在。
她狐疑了下,将灯点亮。
房间里和早上走的时候没什么区别,白木栖应该是还没回来。
可是能去哪儿?
她意识到什么,打开手机想给白木栖发消息问一问。
点亮屏幕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群里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都在发今晚的庆功宴,还有人不断的艾特她,问她怎么没来。
她习惯把手机静音,所以没看到。
看来白木栖是去庆功宴了。
长舒一口气,谢如沐一边放下减脂餐,一边准备回消息。
打字的瞬间,她听到门开的声音。
“白白……?”
嘴角的喜悦不过半秒。
紧接着,谢如沐就被面前的人推搡到沙发上,酒气扑面而来。
比刚刚那位还重。
二十岁的醉鬼有点可怕,压的她快喘不过气来。
她慌了神,“你喝了多少?”
白木栖一脸委屈的盯着她,表面人畜无害,可钳制着她的力量尽显占有。
“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你心里,就那一个人呢?”
“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