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烛火盈盈晃动,宗政屿大半个身形都隐匿在黑暗中,阴鸷的眸子将裴江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要不是因为需要你拆穿秦家兄妹的肮脏手段,你以为我会让你回来?”话音到了最后甚至夹杂了些许的斥责,只是他并不敢大声喧哗。
站在烛光中的男人浅笑颔首,直到宗政屿的耐性到了极限才缓缓开口,不答反问道:“小叔给我递了明牌,说是让我当你的枪靶子,你怎么看。”
隐匿在阴骘眸子下翻涌出的暴虐情绪骤然失去了发挥的所在,甚至少见地在宗政屿的眸子中显现出了些许的茫然。
半晌后青年那充满磁性而又夹杂着青涩的低笑声弥漫在楼梯间。
果然,裴无咎就算是对上裴江闻突返崤山的意外,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有利的抉择,这样的敏锐度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
哪怕是意料之外的事,他也能做到游刃有余、反客为主。
当真优秀地让人挪不开眼。
“既然父亲都这么说了,我能有什么看法。”宗政屿稍稍抬起眼睛,嘴唇动了动,哑声道:“我一向听父亲的。”
“吱呀——”
管家关门落锁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他们二人的谈话,而后面带歉意朝着宗政屿鞠了一躬:“少爷、闻少,很抱歉打扰到您二位的谈话。”
直到宗政屿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让他下去,管家才又嘟哝说:“屿少要是哪天真听了裴爷的话,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翌日清晨。
裴无咎下楼时瞧见的就是一身运动装的宗政屿,额间还挂着层层细汗,显然是刚运动完回来。
那唇红齿白、微微喘息的模样秒杀一众明星小开。
瞧着裴无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远大于平时,宗政屿面上不显,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裴江闻呢?”
“他说父亲大概不想一起床就瞧见他的脸,今早就让司机送他回滨江了。”宗政屿这话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压根没把今早上自己朝裴江闻呛声的事说出来。
裴无咎对自己不上心的事压根不会起疑,面上没有丝毫起伏的夹起了跟前的香菇灌汤包:“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看着裴无咎被汤包氤到泛红的嘴唇,宗政屿猝然垂下头来。
年轻人火气大,愣是受不得一点刺激。
裴无咎压根没察觉到自己养的狼崽子那份野心早已变质,只觉得他这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派有些可爱。
若是这想法被别人知道了绝对会回以震惊的目光。
宗政屿,他,可爱?他跟这词儿压根就不搭嘎。
去公司的路上,裴无咎给王扬去了个电话,询问他给宗政屿那个创业公司使绊子的进度,甚至还颇为好心的催促了几声。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被牵连到。
“你慌什么,”裴无咎浅浅勾唇,这种站在食物链顶端向下俯视的感觉总能让他心情舒畅:“不该管的事别管,不该说的话别说。”
“是,裴爷。”
……
裴无咎才刚一踏进裴氏集团的总部大楼,赵颂和便急步匆匆地迎了上来,看那神情惶惶的模样,裴无咎面色微霁:“有事来我办公室。”
听完赵颂和的话,办公室内有一瞬的凝滞,裴无咎扶额道:
“你是说韩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大哥当年差点用花生整死我的事,并且想故伎重施?”
下药、车祸这种事太过于明目张胆,风险性更不用多说。反观在饮食里掺杂点花生制品,可操作性强、风险也被压到了最低。
这些天来韩强也算是夹着尾巴做人,只是富阳那边的项目被宗政屿搞黄终究还是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这不,又开始蹦哒起来了。
只可惜脑子里装的都是些浆糊,项目和自身实力上不去,成天就研究那个野路子。甚至连野路子也走不好,买凶杀人也能透露出风声来。
“这种事敌在暗我在明,实在做不到时时刻刻防范,您怎么看?”
裴无咎往后仰倒在办公室内的软皮沙发上,漫不经心的敷衍道:“我能怎么看,我当笑话看。”
“啊?”
赵颂和略显茫然的抬起头来,看着裴无咎那副无甚所谓的模样,更是直接在脑海里把看到过过敏致死的报道全都过了一遍,最终脸色沉了下来,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和立场开口劝解。
毕竟裴无咎不放到心上的事,哪怕是天塌了都不会眨一下眼。
“那就遂了他的意,正好看看这背后还藏着多少妖魔鬼怪。”
裴无咎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正气凛然,甚至在眼底都闪过了一抹跃跃欲试的暗光,这是打定了主意借此机会把集团内部的蛀虫一举歼灭了。
可当赵颂和踏出办公室的门之后,裴无咎脸上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终究还是有了些许的迸裂。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赌徒,所以他才能把自己的半副身家推出去,就为了给韩强沉重一击。
但纵使是赌徒,也得存张底牌。
但原本作为这张底牌的宗政屿此时已经有了反心,如果让他借机掌权……
当宗政屿面临着执掌裴氏集团这个庞然大物时,他还可信吗?
办公室的百叶窗被狠狠关闭,连带着最后一丝光亮都逐渐隐匿在厚重的窗帘外,裴无咎颓然地躺在沙发上,盯着头顶那恍惚间印出来的电灯轮廓,心里的烦躁意味更甚。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板被敲响:“裴爷,您在吗?”
裴无咎倦怠地掀了掀眼皮,实在懒得动弹,只是外面传来的声音分明是王扬的,而他能从皇朝赶来必然是有要紧的事。
随着裴无咎“进来”的话音落地,王扬拧开了房门,入眼的一片漆黑让他心尖猛地挑了跳,用颤抖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死寂。
“裴爷,您没事吧?”
“把门带上。”
王扬下意识地往外瞧了瞧,而后伸手把门带上,响起落锁的声音。
习惯了外面的艳阳高照,骤然间陷入黑暗里,王扬并不能准确辨别裴无咎的方位,只能呆滞地站在原地:“裴爷,您的情况是不是又加重了点,要不我给柯医生打个电话。”
“有事说事。”裴无咎此时正在爆发的边缘,着实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用找她,我休息一会就能恢复。”
听着这稍显懒怠的声线,王扬不着痕迹地轻叹了口气,确定不会触怒到裴无咎后才开口:“是小赵找我来的,说是您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七八个小时了,他又不敢直接进来。”
直到听见这话裴无咎才抬手揉按起太阳穴来。
按王扬话里的意思现在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而他不仅没有半分饥饿感,甚至还夹杂着胃里不断翻涌着的恶心和胀气。
但他并不认为王扬会骗他。
如今这幅情绪不定、嗜睡懒怠的情况越来越多,裴无咎终于还是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如果不接受系统的治疗只会越来越严重。
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自己也该退位了。
只是自己的年纪着实是还用不上退休这样的字眼。
思虑良久后缓缓起身,衬衫背后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汗水打湿,稍稍颤抖的指尖按住了沙发扶手:“今天这事你跟颂和的嘴都严实点,下个月我生日好好安排安排,毕竟也是我而立之年。”
王扬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不会质疑裴无咎的交代,应下声来后才继续说:“没见过三十岁生日大办的,裴爷您这是?”
裴无咎自打察觉到衬衫浸湿后就坐立不安,总觉得粘黏在身上好不舒服,此刻更是没心思跟他解释,便道:“具体的事你去问颂和,既然韩强想对我下手,我总得给他个机会。”
听到韩强这个名字,王扬堆在脸上的笑意彻底消散干净。
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待的时间长了,王扬的瞳孔也随之舒张,能辨认得出大件摆设的具体位置,索性绕过了茶几,坐到了裴无咎的对面。
“裴爷!”
王扬鲜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连平日里对裴无咎的尊敬都不管不顾了。他比谁人都清楚裴无咎究竟有多疯。天底下能有多少人在明知对方想要设伏时,还贴心送上一个体面的场地的?
“你不是也察觉到了吗,我的身体得安稳治疗,退位是早晚的事。”裴无咎云淡风轻地吐出这话,而后又补上一句:“最近一个月对宗政屿该打压还是打压,别让他知道我准备让他接手集团的事。”
对于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裴无咎都能狠得下心来给他一顿社会毒打,王扬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我跟阿屿那个创业项目的负责人谈过了,他们谈妥的资金会往后拖,还有其他的投资也被我截胡了。”
裴无咎微眯起眼道:“别装的跟多难为情似的,你这下手可比我想象中的狠多了。”
王扬正坐在裴无咎的对面,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好半晌才重重地吐出来一口气:“您就不怕他哪天知道了是您在背后给他使绊子,他记恨您吗?”
“这事不是你去办的吗,他记恨我干什么?”
或许是是裴无咎这话说得太过于理直气壮,王扬猛地睁大了眼睛:
“裴爷,我是你们父子二人之间play的一环吗?”
这话还是他从闺女那学来的,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
邵时瞧着宗政屿那难看到极致的脸色,体贴地挥手让周遭的人撤下去。
“咱们谈好的那笔投资,徐总说还要再压一段时间,他们那边周转不过来。”邵时毕恭毕敬的请示说道。
宗政屿食指蜷曲在嘴唇边摩挲着,并未对邵时的话作出回应,反而掀了掀眼皮询问:“是父亲干的吗?”
“裴爷?”
邵时莫名其妙的皱了皱眉,甚至拔高了语调,小心翼翼地瞥着宗政屿的脸色:“您明面上创业这事儿,裴爷知道的,肯定不会给您下绊子。”
“那不一定。”
宗政屿脸上那股凌厉精悍的神情,透露着不符合其年龄的沉稳,特别是在提到裴无咎这个人时,更是连眸中都染上了些许的笑意。
如果此事跟裴无咎有关,他甚至不会感到丝毫的生气。
“这段时间找人查查扬叔,”青年眸子中的野心不再掩饰锋芒,“为了父子情谊,父亲他绝不会自己动手,但我还真的挺希望他对我下手的。”
这样他才有理由记下一笔。
往后朝父亲讨债时,也好更加理直气壮一些。
邵时看着宗政屿那嘴角氤氲出来的笑意,只觉得后颈有些发凉。
他从宗政屿的身边待了这么久,自然知道他从暗地里蚕食了不少属于裴无咎的地盘和下属。若双方真从明面上对立起来,大致也能打个平手。
但就是以这样的实力,在面对裴无咎强势的掠夺和打骂时仍会装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这种人着实可怕。
若这心思让宗政屿听了,他也只会哂笑两声。平日里他哪是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明明是对裴无咎宠着纵着。打两下又怎么了,还担心他手心疼呢。
“刚才卓宿发来消息说,最近两天裴爷总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连吃饭都没按时过,还有……”
话还没等说完,宗政屿陡然拍桌站了起来,冷冷开口:
“这种事怎么不早说?”
邵时有些讷讷,还不等他开口解释什么,就听到宗政屿继续开口:
“去公司。”
前台看着风风火火闯进集团总部的宗政屿稍一愣神,顿时放下刷微博的手机,扯出了一抹尴尬的笑:
“屿少。”
宗政屿看着面前这小姑娘不断抓挠手机后屏的指尖,连脚步都没停,径直朝着总裁专用电梯走去。
直至电梯门缓缓关闭,前台才后知后觉的拿起了电话:“卓助,屿少来公司了,麻烦您跟裴总说一声。”
自打赵颂和被提干之后,卓宿就代替了赵颂和助理的位置,只不过核心的事物还是要经赵颂和的手。
挂断电话后,卓宿大步流星的朝着总裁办公室走去,轻轻敲了敲房门:
“裴总,屿少来公司了。”
“父亲今天吃饭了吗?”
宗政屿才刚一踏出电梯的门,就瞧见了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卓宿,心急之下甚至连打招呼的功夫都省了。
卓宿屈手敲门的动作骤然间僵硬在了半空,朝着宗政屿走来的方向鞠了鞠躬:“送过了,但是没吃。”
因着急而加重的呼吸声还未平息,冷淡开口:“再去准备一份,二十分钟内送过来,要清淡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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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两天作者菌忙着给大学舍友布置婚房,采买东西,实在没抽出时间来更新,给大家说声抱歉。
舍友明天就结婚啦,作者菌现在就在她的出嫁婚房里,其实是有三四个小时睡觉的时间的,但是一直没更新,作者菌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就直接通宵啦~
这就去赶下一章,明天当伴娘肯定又没时间码字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