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电话那边响起忙音的那一刻,宗政屿连自己埋哪儿都想好了。
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方才对话中所传达出来的消息,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行动,抓起车钥匙就要离开。
“屿哥,刚才听裴爷的语气,你要是就这么回去可是要吃挂落的。”
邵时不轻不重的提点着,转而又把面前的项目资料往宗政屿面前推了推:“富阳那个项目在接洽,负责人也挺有合作意向的,但是报价有点高。”
“这件事后续再谈。”宗政屿也没指望一次接洽就让对方报底价,更何况在这一行里他算是彻头彻尾的新人。“阿凯那边已经暴露了,不过还好,他也没接触到核心的事件。”
邵时也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却不见有丝毫的慌乱:“我替你换个药吧,待会儿裴爷问起来还有得交代。”
“那就快点。”
宗政屿不是没想过野心会有暴露的一天,只是自己最想要的还没拿到手,对于裴家的掌控也还远远不够。
……
办公室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助理和秘书朝宗政屿问好的声音。
裴无咎长腿交叠,手中翻阅着总公司新季度的财报,循声缓缓抬起头来,嘴角扯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这派头倒是不小。
沉重的办公门被敲响,裴无咎没好气的开口:“滚进来。”
看着裴无咎那双淡漠的眸子中染上愠怒,宗政屿从心里稍显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这次还是触碰到他的逆鳞了。
“父亲,怎么这么急把我叫来。”
这小兔崽子的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心理素质也不是一般的强。
“阿凯我开除了,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裴无咎神色倨傲的看着推门而入的青年,指尖轻微摩挲着。
意料之中的,宗政屿脸上并未流露出多余的神情。
“行,这件事情你不想说我也懒得问。”裴无咎顷刻之间掉转枪头,从桌面上抓起一叠资料扔到了宗政屿的怀里:“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跟裴江闻是怎么回事,半夜通话,我怎么不知道你们的关系这么好了?”
宗政屿脸色骤变,没想到父亲连这件事情也查到了。
“哑巴了呀?说话!”
“父亲想听我解释什么,您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装不下去了,索性摊牌?”
裴无咎此时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眼神如寒冰一般紧紧地钉在宗政屿的身上,办公室内的氛围由于两人的对峙而达到了火热。
男人起身朝着宗政屿的方向走来,不等对方开口,抬手就是一巴掌。
脸颊处传来了火辣辣的刺痛,宗政屿那张野性中带着青涩的脸被狠狠扇到了一旁,可见动手的人是用了大力的。
清晰的掌印从他的脸颊上渐渐浮现,痛感也逐渐变换成了略带颤抖的麻木。宗政屿下意识地想要伸出舌尖舔弄口腔内侧,但由于这个动作太过挑衅而强行压住。
“父亲。”青年逐渐加重了语气,缓缓把脸转了回来,强行在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只是有些勉强:“父亲若是觉得不解气可以再打。”
裴无咎闻言眼底激起了一层波澜,而后硬生生的被气笑,看着宗政屿那副硬气的模样反手又是一巴掌。
“你是不是以为我下不去手?”
不等宗政屿再次把脸偏回来,男人便伸手推开宗政屿的肩膀,直到留出满意的施展空间后,才抬脚踹向了宗政屿的腹部。
哪怕这段时间已经吃药控制,情绪上来也是控制不了的,垂在身侧的手开始麻木震颤,心底顿时涌上来了一股烦闷、暴虐的情绪。
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其实着脚的那一刻裴无咎就后悔了。没有任何收敛的力道,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击到了人体最脆弱的部位。
裴无咎对自己的下手狠绝还是有数的,这下至少得从床上躺三天。得亏他刚才还留着些理智,没照着肋骨踹,否则又得去医院报到了。
办公室内的摆设被砸的叮呤咣啷,宗政屿倒地蜷缩成了一团。
平日里还能稳住身形装模作样痛哼两句的宗政屿,这下彻底没了喊痛的力气,脸色苍白的骇人。
刚才被宗政屿那番话激的上了头,动起手来就没轻没重,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哪里经得住自己这么踹。
就算知道他暗地里策反自己身边的人、知道他跟裴江闻勾结在一起,自己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
说到底,这往后裴家的家业还是会交到宗政屿手上的,他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只要好好引导会懂事的。
王扬刚到皇朝,连车都没停稳,就收到了宗政屿发来的消息,紧赶慢赶的就往公司窜。
急匆匆推开办公室房门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宗政屿倒地不起的场面,接连倒吸了一口凉气,才咚的一声甩手把门关上。
“裴爷可别打了!”
王扬三步并作两步扑到了宗政屿的身边,看着他那颤抖的唇和苍白的面色眉头皱的死紧,转头劝解道:
“阿屿他才刚出院,哪里经得住咱当年那些祸事,他一个孩子能犯多大的错,裴爷消消气。”
稍作舒缓的宗政屿在王扬的搀扶下直坐起身子,心里却如同一块石头落了地。自己跟裴江闻勾搭的事,都只是被踹一脚,已经算是惩罚轻的了。
他伸出手来揉按着肚子,稍作触碰就如针扎般的疼,想来应该青紫了。
“父亲,我知道错了。”
裴无咎最见不得宗政屿这一副柔弱的姿态,他要是真硬气些,自己动手还能动得理直气壮。现在这副模样,倒是扮猪吃老虎的一把好手。
宗政屿见裴无咎眼底的愠怒并未全然消散,艰难的开口:“我以后不会再跟裴江闻有任何的接触,也不会在您身边安排人,父亲您别不要我。”
王扬正准备安抚宗政屿的话,全然囫囵吞了下去,而后又震惊的眸子瞪着他。宗政屿发来的消息只说他惹裴爷生气了,也没说是这么大的事儿。
哪有当权者能忍受得了自己的儿子跟仇家的儿子有交涉。这事儿要落到自己身上,保管不是踹一脚的事。
裴爷还是下手轻了。
“父亲,我真的害怕。”宗政屿很少流泪,就连车祸当晚也没挤出来,现在泪珠挂在眼角,当真是杀伤力十足。“父亲,您理理我,您骂我两句。”
“滚回去好好反省。”裴无咎暂时不想看见宗政屿这张脸,话语里自然也带着些厌恶:“我再提点你一句,裴家往后是你的,你也别太心急。”
裴无咎撂下这话后朝着王扬使了个眼色,两人先后迈出了办公室的门。
看着裴无咎决绝离去的背影,宗政屿收敛起了面上的悲痛与担忧。嘴角处轻扯出了一抹笑,只是在带动脸颊的伤口时轻吸了一口凉气。
自己正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父亲的底线,当然也取得了不菲的成效,他对自己的不臣之心仿佛格外纵容。
既然如此,不妨就做得更过分些。
方才裴无咎抬腿踹过来的画面一帧一帧的在脑海里回放。
等到自己有能力禁锢住那双修长有力的腿,强制着它们攀附环顾在自己的腰上、抬上自己的肩膀。在剧烈的征伐下,让它的主人颤抖,才能最大限度地展现它们的美。
早晚有一天,他会让裴无咎踹向自己的腿会彻底向自己张开。
……
一门之隔的走廊里,裴无咎缄默不语,直至走到尽头才转过身来。
“这孩子的野心太大了,刚才颂和给我发来消息说,昨晚韩琦的订婚宴他也去了。”裴无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声音里也没透露出什么不满:“还跟韩琦达成了合作。”
王扬面色铁青,转头就要折返回办公室把宗政屿提溜出来对峙。
裴无咎立刻抬手阻拦,还破天荒地从嘴角挤出了个笑:“你来的这么及时,是阿屿提前跟你通过气儿了吧。”
“呃……”
王扬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自己就那么风风火火的闯进了裴爷的办公室,甚至连门都没来得及敲。现在告诉他,自己可能是被看着长大的孩子当枪使了,心里那个憋闷。
“裴爷,那这事就这么算了?”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裴无咎挑眉,从兜里摸出来盒烟,打开顺手递到了王扬跟前:“来一根。”
其实王扬对烟这东西不怎么上劲儿,但瞅着面前那盒富春山居,还是接了过来:“裴爷,你这样会把孩子惯坏的,要不把他送到皇朝待两天,有些事儿您不方便说,我来。”
“叫你出来可不是为了这事儿。”裴无咎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香烟,点着后就在嘴里叼着,以至于后面的话颇有些含混不清:“刚才我下手狠了点儿,待会儿你去哄哄,别把孩子打出心理阴影了。”
毕竟也顶着一个长辈的名头,让他刚跟宗政屿动了手就去安慰,他拉不下那个脸来。
王扬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宗政屿!
他能有什么心理阴影,跟在您这尊大佛身后混他都敢阳奉阴违,他那心理素质,普通人攀着梯子往上爬都够不着他后脚跟儿。
怪不得旁人都说慈母多败儿,这话用到当爹的身上,那也叫一个贴切。
“待会儿给他辅导员打个电话,给阿屿请一周的假。”裴无咎轻吐出了一团白雾,幸而这烟并不呛人:“还有阿屿要准备创业的事,去查查他的创业方向,还有要拉的投资数额。”
“裴爷,这事儿您都帮啊?”
王扬面上的表情一言难尽,要是把所有的路都铺好了,走得太顺遂,真到社会上走一圈,那可是要脱层皮的。
裴无咎疑惑地抬起头来,半晌后才嫌弃的啧了一声:“我是让你找漏洞给他使点绊子,他现在赔多少钱都无所谓,主要是得长长记性。”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了,这是让王扬不管各种阴招损招都往上怼。
“哈哈。”王扬这才畅快的笑出声来,“我还真没见过这小子吃瘪的模样,说起来也挺好奇的。”
下午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斜斜的照了过来,把裴无咎的身影拉得老长。男人抬手把窗户打开,任由深秋的风往里吹着。
“行了,你去哄孩子吧。”裴无咎就着窗口把烟摁灭,“我去柯医生那儿走一趟,刚才差点没控制住。”
王扬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恢复了那一脸凝重的模样:“新司机已经安排好了,您随时能用。”
病情刚刚复发,裴无咎也不敢自己开车,否则那就是害人害己的事儿,闻言点了点头:“你去吧。”
……
办公室的门被重新打开,王扬看着已经斜躺在沙发上休息的宗政屿面色有些阴沉,但终究还是没舍得说什么重话,大步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还能动吗?我送你去医院。”
宗政屿原本是在闭目养神,听见开门的声响还有些窃喜,谁曾想来的人并不是裴无咎,那也就没必要装柔弱了。
径直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朝着王扬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轻声道:
“扬叔对不起。”
“你跟我道歉可没用,”王扬没好气的伸出手来点了点宗政屿的脑袋,“你这孩子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呢。”
“父亲呢?”宗政屿没在意王扬说了什么,他满心满眼都在裴无咎身上:“他原谅我了吗?”
“父子哪有隔夜仇,裴爷刚才是被你气坏了。”停顿片刻后才继续开口道:“裴爷还嘱咐我给你请好假,这周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养病。”
宗政屿面色稍霁,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那我今晚亲自给父亲做饭,好好道歉。”
“你也别怪你父亲下手狠,当年裴江闻的父亲给裴爷的吃食里掺花生,差点因为过敏把命交代了。”王扬叹了口气又突然意识到什么,道:“裴爷他去找柯小姐了,今晚上就不回去吃饭,你不用等他。”
王扬并不避讳宗政屿,毕竟宗政屿压根不知道柯昕娜的真实身份。
宗政屿的脸色自从听见柯小姐三个字开始就变得铁青,自己的伤势已经这么严重,裴无咎他竟然还能把自己撇下去,陪那个女人!
是不是只有自己真正把那个女人的问题解决了,裴无咎才能把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
父亲,这都是您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