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团的训练非常辛苦。
十二岁的兰塔亲自去找兄长。
他穿过长长的走廊，窗外阳光金箔般洒进来，厚重毛绒地毯随着小少爷的每次踩踏，腾起尘埃颗粒，在半空中飞舞，打着旋儿不知去向何方。
兰塔推开那扇沉重的、上好银烨木的大门。
还未变声的童音气急败坏：“兄长，你必须收回成命！”
高大的椅子缓缓转过来，露出一张俊逸的脸。
金发绿瞳的男人身着军装，腰间别枪，肩膀的勋章是最高阶的六星，微微挽起的袖口，露出一双紧致有力的手臂，戴了一副黑色皮手套。
手套内侧，绣着他的名字和职称。
“帝国骑士团团长：奥尔德”
奥尔德微微皱眉，声音带了点无奈和威压。
“兰塔。”
“我在工作。”
兰塔气势汹汹的打断他：“安东尼奥不能跟你去骑士团！”
他像一只龇牙咧嘴的猫：“他是我的侍从！要一直跟我在一起！”
奥尔德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住口。要是被人看到，你为了一个奴隶和兄长大呼小叫，锡安家族的教养脸面往哪里搁？”
“你就知道脸面，”兰塔冲着他发脾气：“你这个没有感情，自私自利的小气鬼！”
奥尔德这下是真生气了。
兰塔说完就想跑，可兄长挥挥手，两侧护卫便立刻合上大门，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兄弟二人。
高帮军靴踩在木地板的声音沉闷，奥尔德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他说：“自私自利的人是你。”
“安东是自己来找我申请加入骑士团的。”
“他有天赋，有能力，只差一个机会，就可以脱离奴隶籍。”
“兰塔，他不愿意一直陪在你身边，蹉跎自己的人生。”
兰塔呆呆的抬头望向兄长，不一会儿，豆大的泪珠涌了出来。
“他不愿意吗？”男孩喃喃，不断伸手抹去眼泪，仓惶说着：“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担心他遇到危险……兄长，我做错了吗？”
奥尔德叹了一口气，摘下皮手套，揉了揉兰塔柔软的金发。
“兰塔，你要知道，没有什么‘永远’。”
他声音低沉，充满磁性。
“人与人的羁绊终究会被时间消磨，在这条路上，所有人最终都会离你而去。”
“只有相连的血脉，才是无法斩断的。”
“只有家人，才会永远在你身边。”
兰塔想。
那个时候，他为什么没有聆听哥哥的教导呢？
他的脸朝下，被压/进红丝绒被子里。
上面还散发着淡淡的果奶香气。
那是兰塔最喜欢的味道，仆人每天都会用上好的精油熏上好几遍。
他的房间，他最熟悉、最安全的床/上。
他被最信任的人打击，眼泪流尽，颜面全无。
兰塔伸着脖子，白皙颈部冒起淡淡粉色，费力的想要扭过头，去看安东尼奥的脸。
可是他无法挣脱背上那人的掣肘，两具身体贴在一起，没有任何转圜的空间。
“求求你……”兰塔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停手吧……”
他带着浓浓鼻音，可怜得令人心中发颤。
但回应他的，只有更响亮的清脆声响。
雪白在空气中微颤，红得刺目。
大掌如影如随，毫不留情。
“少爷。”
安东嘴唇在他的耳边，“为什么他就可以？”
为什么，我不行？
安东尼奥不需要织梦贝，也能清晰回忆起那一天的情景。
他是想进去的。
只要一剑，就能杀了那个灰发小子。
可是他看见兰塔跪下了。
他哭着，那么可怜，去追逐对方的手指，索求一个吻。
安东尼奥忽然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他无法抽出自己的重剑。
魅惑之水……用于在畜牲身上，提高交/配率。
他不是术士，没有解药。
而自己这样的人……
也没有资格，去染指少爷。
巨大的自卑与深藏于心的爱慕快将他撕裂。
安东尼奥以为，他会永远陪在兰塔身边，看着他长大，然后与其他门当户对的千金定下婚约，永远高高在上、不染尘埃，而自己会是那片红宝石光芒背后，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将用一生来效忠少爷。
可现在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了。
安东尼奥一遍又一遍问他：“少爷，为什么我不行？”
他极力忍耐，声音沙哑浑浊。
兰塔呜咽着摇头，精神已然崩溃。
……
不知道过了多久。
窗外的雨悄悄停了，夜空像是被洗涤过，月亮明亮，无悲无喜的悬挂在空中。
兰塔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在失去支撑的那一刻，整个人向下滑，双膝噗通一声跪在厚厚毛毯上。
他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少爷。”
安东的声音传来：“祝您今夜好梦。”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沉稳和冷静，就好像刚刚的僭/越，从未发生。
“安东尼奥。”
兰塔哑着嗓子开口。
“我很后悔，那时候，选择让你当我的侍从。”
身后的人好像笑了一下。
他温和的说：“少爷，我永远是你的侍从。”
我们，永远在一起。
门被轻轻阖上。
兰塔保持着跪着的姿势许久，才缓过劲来，跌跌撞撞起身，猛地拉开床头柜抽屉。
透明的水晶球黯淡无光。
兰塔将手悬在上面，指尖的微光向球体内涌去，交织成模糊的光晕。
奥尔德，他在心中默念兄长的名字，快回应我的呼唤。
帝国国土辽阔，车马速度终究有限，分隔两地的人，只能依靠水晶球联络。
兰塔的眼泪摇摇欲坠，沾湿睫毛。
他要告诉奥尔德，安东尼奥根本不配做首席骑士，快把他从锡安家族调走，他永远永远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他紧绷的大脑中，却在这时回响起安东的声音。
他在他耳边，一字一字的说。
“少爷……既然他可以，那，我也可以。”
“您可以斩断我的手脚，毒哑我的嗓子，刺瞎我的眼睛，甚至，取走我的性命。”
“但是在那之前。”
“我会不顾你意愿，让所有人到看到……兰塔，你与我，密不可分。”
——“碰！”
兰塔猛地将水晶球掷向墙壁。
满地碎片，每一片，都盛着小少爷崩溃痛哭的脸。
他那么绝望，又那么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