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感应?”兰塔追问:“那是什么意思?”
斐森站在黑暗之中,身影有些模糊。
兰塔觉得自己的声音就像一颗投入黑洞的石子,没有任何回应。
过了很久,他听到斐森问:“这是谁与你缔结的契约?”
他会向校方举报自己使用巫术吗?
兰塔一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天知道安东尼奥那个疯子会在审判所说些什么。
他神经一下子绷紧了,磕磕绊绊的说:“我、我自己瞎研究的。”
斐森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这个契约叫“誓言长存”。
来自遥远的帝国西部,一个原始部落。
只要喝下对方的血,对方就能感知到你的危险,进行时空迁移,来到你的坐标点。
每使用一次,纹章上的翅膀便会少一翼。
不过,这个古老的巫术弊端很多,每次使用都会损耗大量魔力,还有难以掌控的副作用。
愿意缔结这样的契约,几乎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对方手里。
斐森不得不重新审视兰塔。
也许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纯洁。
从伊尔瓦,到那个蠢货护卫。
甚至人愿意为他做缔结契约。
他到底是足够天真,还是不懂装懂?
这时,广播里传来午休结束的铃声。
“我要回去上课了。”
兰塔立即站了起来,拔腿向外走。
斐森没有拦他。
只是兰塔太着急了,在路过他时,一不小心被墙边的落地灯绊了一下。
那个铃兰花花苞造型的灯泡剧烈颤动一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昏暗的暖黄灯光猛地晃了晃。
兰塔以为自己会嗑在办公桌上,惊恐得叫也叫不出来。
但是下一刻,有一只有力的手插在他腰上,牢牢的把他箍住了。
斐森低着头,看见少年头顶金发的发旋。
温度透过衣物传递过来。
他想斥责兰塔走路不看路,又有点恶毒的揣测他是不是对别人也是这样投怀送抱?
但是他张嘴,没头没脑的冒出另一句话。
“……你身上好香。”
他喃喃着,话一出口,就感觉兰塔浑身都僵硬了。
斐森立刻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是魔怔了吗?
而且到底为什么,兰塔身上会有一股这么浓郁的,果香混合牛奶的香气?
贵族喝的牛奶是有什么特殊的香气吗?他血液里流着的不会也是牛奶吧?
斐森回忆起第一次在这间办公室里见到兰塔的场景,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其实,一直都很想见一见这位未来的圣子大人。
想象他威严的神色、慈爱的语调,还有身上的味道……
可是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带着奶香气味的小男孩。
脖子上还带着吻痕。
斐森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兰塔因为摔倒的惯性还垂着头,金发朝两边分开,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小巧的骨头棘突。
这段尴尬的时间没持续多久,斐森迅速回过神来,松开了他。
他动作很快,甚至称得上有些慌张,价格不菲的皮鞋踩到了落地灯的按钮,一下拉到最大档,刺目的光线下了两个人一跳。
强光下,他的五官看上去更加立体深邃,高挺鼻梁落下一片阴影,下颚线绷着,整个人有股神秘的气质。
“我的意思是,”他干巴巴的说道:“你身上的味道太重了,你该时刻谨记自己的学生身份,保持谦逊简朴。”
兰塔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很难相信这话会从一个办公室常备古龙水和香薰的人嘴里说出来。
斐森看上去也觉得自己的话非常古怪,扶额挥了挥手,闷声道:“算了。你快去上课吧。”
兰塔这会没有再被什么东西绊倒,迅速、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倒是斐森,站在百叶窗前凝视了一阵他的背影,才缓缓向办公桌走去。
他从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盒雪茄,捏了个咒语点燃,坐在皮质的旋转椅上,猛吸了一口。
烟雾萦绕在这位俊美的老师身前,影影绰绰,看不清面容。
他用力的按压着自己的眉心,凝视着雪茄盒子下,一沓厚厚的资料。
上面全都是他这些年做的研究。
还要感谢那位自愿献身的实验体。
伟大、慈悲、神性。
忽然。
斐森注意到,在他深色的木桌上,有几根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闪闪发着光。
他从桌上把他们捏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夹进了那些资料中。
“……多么荣幸啊。”
他轻声喃喃着。
-
几天后,学校终于正式发布了冬季狩猎的通知。
地点还真是永无森。
位于帝国北部的广袤森林,终年被冰雪覆盖,生长着成片的银烨木和松树,里面有沼泽、悬崖、瀑布等各种地势,至今没人能准确计算出其中生活的物种种类数量。
永无森的深处,有一片笼罩紫色迷雾的魔域,占地面积不大,活跃的魔物大多也都是些低伤害的小东西,因为对森林的生态循环有一定帮助,所以当地的军人并未将这里彻底剿灭,反而成为了一处特别的试炼景点。
兰塔拿到通知时很惊讶。
“还愣着干什么?”
带着单片眼镜的教师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批阅试卷,头也没抬道:“还不快去发到班上去。”
“呃,”兰塔斟酌了一下,还是真诚的说:“谢谢您。”
斐森动作顿了顿,面无表情道:“是校委会下的决定,和我没有关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兰塔就是觉得,这其中有斐森的手笔。
十八岁的少年,还在读书,童年又被保护得很好,脸上对于出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连背影都是雀跃着的。
斐森觉得他有点像只小兔子。
小兔子非常期待这次旅程,带着仆人浩浩荡荡购置了新的行头——一顶浅咖色的西部牛仔帽,垂到小腿的长风衣,还有虽然笨重但镶嵌宝石的徒步靴。
日用品也都是全新的。
然后,兰塔在出行的前一夜,因为过于兴奋失眠了。
第二天起来,他开始觉得自己头重脚轻,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赶紧找专业医师开了药,因此险些在出发前迟到。
比迟到更糟糕的是,他抵达时,大部队已经出发,平时和他玩在一起的沃兹等人都走了。
只有两辆马车仍有空位。
一辆上面坐着斐森,一辆上面坐着伊尔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