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预料中的枪声并未响起,只有击锤撞击发出的咔嚓声。
阮世刚微一错愕,又接连扣动扳机,却无一例外都没能射出子弹,他脸色难看的卸开左轮装弹器,里面果然空空如也,一粒子弹也没有填装。
黎绍坤突然反应过来,白天在下白泥芦苇荡里,自己用郑宝全的枪打死一头花斑母猪,那时候就已经打空了他枪里的全部子弹,只是没想到郑宝全赶来支援自己,居然连装弹器都没换。
“全叔,你真的好嘢!”
无语到极点的黎绍坤沉默半晌,憋出一句话。
郑宝全也反应过来缘由,有些尴尬地冲阮世刚笑笑:“不好意思啊,出来的匆忙,不记得装子弹。”
“你老母!玩我!”
想到自己竟然被一把空枪吓得举手投降,阮世刚眼中几乎要喷出怒火,他一枪托砸在郑宝全脸上,出手力道之大,直接将郑宝全甩飞出去,脑袋重重撞在旁边一张椅子的边缘,哼都没哼一声便晕死过去。
打倒了郑宝全,阮世刚扔掉手枪,舔了下流到嘴角的鲜血,阴沉着脸走向一旁,他打算捡起刚刚丢掉的AK,彻底解决掉这两个烦人的警察。
就在这时,坐在地上喘息许久的黎绍坤突然弹身而起,他右臂使不上力气,只得用左臂横抱住阮世刚的腰,额头抵在他的腹部,双足发力,猛地将他往前撞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阮世刚被接连撞出去十几步远,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地上那把AK越来越远。
“找死!”
阮世刚低喝一声,手肘狠狠地砸在黎绍坤的后背,一下两下三下……每一次肘击都打在他被子弹贯穿的伤口处。
黎绍坤口鼻中溢出鲜血,他紧咬着染红的牙齿,面色狰狞,任凭对方攻击如雨点般落下,始终没有放手,而是继续往前顶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大厅,沿途掀翻几张桌椅,最终冲出破烂的卷帘门,一路撞到屋外。
漆黑夜幕中,呼啸的狂风席卷,骤雨像鞭子一样抽在他们的脸上,又将各自身上的血渍晕染开来。
“放手!放手!放手!”
阮世刚的肘击仍在继续,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将额头抵在他腹部的黎绍坤突然张嘴露出猩红牙齿,如恶犬般撕咬住阮世刚腰间的软肉,接着用力一甩头,竟连带着布料将那块肉生生咬了下来,滚烫的鲜血顿时撒得他满脸都是。
哪怕被郑宝全用枪托将半边脸砸得血肉模糊,阮世刚也没哼一声痛,可这一下他却再也承受不住,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嚎,不自觉伸手往腰上伤口按去。
黎绍坤呸一口吐掉嘴里的血与肉,蹭的直起身来,一把揪住阮世刚齐肩的头发,扯着沙哑的嗓子嘶吼道:“你老母刚才扯我头发?知不知将来植发手术有几撚贵呀扑街!”
话音刚落,黎绍坤一记头槌,额头狠狠砸在阮世刚脸上。
喀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似乎盖过了耳边呼啸的风雨,阮世刚原本挺拔的鼻梁瞬间塌陷进去,剧痛令他的眼珠都鼓了出来,同时也激起他心中凶性,一记毫无章法的摆拳还击,正中黎绍坤侧脸。
一阵尖锐的耳鸣声响起,黎绍坤脚步踉跄退后几步,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他用力甩了甩脑袋,刚清醒几分,就看到阮世刚捡起地上一根被台风吹落的灯管,大踏步逼近。
“死喇你!”
浴场用来做招牌的灯管足有胳膊粗细,被阮世刚抡圆了残忍砸向黎绍坤脑袋,关键时刻黎绍坤不得不横挡起左臂,硬扛下一击。
砰!
灯管在他胳膊上炸开,断为两截,玻璃碎片四下飞溅。
阮世刚一击不中,举起手中剩下的半截灯管,又用力捅向黎绍坤咽喉,这一下倘若扎在实处,足够把人的脖子捅个对穿。
黎绍坤眯着高高肿起的眼睛,眼看灯管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猛地伸手按住阮世刚的手腕,接着往下一带让灯管的距离偏了几厘米,尖锐的玻璃茬避开要害,直刺进他的肩膀。
“轮到我了!”
黎绍坤嘶了口气,紧紧箍住阮世刚的手腕,令他无法与自己拉开距离,抬头对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接着一记膝撞踢在他的胯下。
阮世刚惨嚎一声,像虾米一样蜷缩起身体。
“叼那星!人多过我!”
黎绍坤顺势夺过阮世刚手里的半截灯管,照着他的头顶猛地砸落下去!
“枪多过我!”
捂着下体的阮世刚摇摇欲坠,黎绍坤左手握拳,自上而下的一记重锤轰在他脸上。
“头发多过我!”
阮世刚被轰得摔倒在泥泞中,口鼻里灌满了泥浆,他挣扎着想要抬起头来,黎绍坤一步上前,穿着硬底胶鞋的右脚使劲跺在他脸上,将他的脸踩进泥泞中,任由他的四肢不断扑腾。
黎绍坤仰起脖子,张嘴接了些雨水漱口,啐出一团血污。
他看了眼脚下挣扎迹象逐渐减弱的阮世刚,俯身解下对方腰间的皮带,一边将其双手反绑,一边说道:“现在连蹲监仓的时间你都多过我。”
……
通往流浮山的乡下小路,一辆黑色辉腾轿车在六辆冲锋车护送下碾着泥泞缓缓前行。
路面颠簸,坐在轿车里的徐怀礼身体不受控制摇晃着,外面风雨吹打在车窗上发出噼啪声响,更令得这位警务处助理处长心烦意乱,他烦躁的用手指叩打着座椅扶手,眉头拧成川字,在车胎不知道第几次陷进泥坑后,徐怀礼终于压不住心头火气,重重的拍了下扶手。
“路政署的人搞咩啊!政府每年拨那么多钱花去了哪里?今时今日香港还有这种烂泥路,桂诗勤是不是想被问责!”
负责开车的祥仔通过后视镜瞟了眼后排,小心翼翼咽了口唾沫,暗中告诫自己,连前段时间还因为主持青屿干线道路兴建工程,在电视新闻里大出风头的路政署首位华人署长桂诗勤都被这股无名火波及,自己这种小角色这时候千万不能乱开口触霉头。
“徐sir,我下去帮手推车。”
祥仔说完打开车门,低着头避免和徐怀礼有眼神接触,快步走出车外。
车厢里只剩下徐怀礼一个人,他烦闷的搓了搓脸,下意识抓起一旁的手机,又想起手机早就没电,只得再放回原处。
不过就算现在手机可以开机,多半也联系不到流浮山警署的人,从牛头角屋邨出来以后,徐怀礼已经让下属不间断拨打流浮山警署的号码上百次,可那个叫黎绍坤的家伙自从第一通电话打进来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
尽管负责通讯的邮政部门一再表示是因为受台风影响,流浮山电话线遭到损坏,等天亮就会派专人去维修,但徐怀礼仍抱有一线希望,让下属们不停回拨那个号码。
“庄士廉应该冇胆量用假消息故意拖延时间,否则万一劫匪出境他也要背锅。”徐怀礼想到刚才庄士廉同样惊慌的模样,心里暗自盘算,“不过其他人就肯定不想让我抓住劫匪立功,不仅如此,恐怕还要再出阴招。”
徐怀礼想到这里,长吐了口郁气,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甩出脑海。
对他来说,现在所有的麻烦都指向同一件事,只有抓住白天金铺劫案的几个劫匪,问题才能迎刃而解,那时候就算鬼佬亲自下场他都能见招拆招。
随行的六辆冲锋车里,全是他临时从新界南抽调来的精锐,其中一车还是飞虎队成员,事到如今徐怀礼也只能在心中祈祷,但愿流浮山那个姓黎的军装情报无误。
叩叩叩——
车窗被敲响的声音打断了徐怀礼思绪,刚刚下车的祥仔正站在窗外向他挥手,徐怀礼摇下车窗,祥仔面带难色说道:“徐sir,除了我们的车,前面两辆冲锋车也陷进了泥坑里,暂时不能往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