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环码头乘坐天星小轮抵达九龙角码头，坐公交车到九龙车站，然后换乘地铁一路坐到新界北的上水车站，接着又坐公交车到天水围站，最后步行抵达流浮山一带，运气好能搭上出租车一路直达流浮山警署，运气不好就只能搭当地村民运送海鲜的顺风车，每搭一次顺风车，鱼腥味至少在身上停留三天。

这就是黎绍坤降职的两年里，往返于市区和乡下的路程。

如果不是一路上跟的紧，杨曼妮早就在辗转于各个站台的过程中迷路，所以当黎绍坤带着她坐上一辆前往警署的出租车时，晕头转向坐在车里的女人早就没了两个钟头前优雅的气度。

出租车行驶在乡间颠簸的小路上，坐在前排的黎绍坤泰然处之，后排落座的杨曼妮却感觉浑身都快被颠散了架，脸上的金丝眼镜早就甩飞了不知几次，索性被她摘下来装回包里，此时她正用力抓住车内握把控制平衡，惹火的身材却仍旧不受控制左摇右晃，惹得司机频频看向后视镜。

察觉到司机色眯眯的目光，杨曼妮俏脸微红，她一手抓住握把，另一只手护在胸口，显得有些窘迫。

“师傅，还有多久到呀？”

黎绍坤也注意到扑街司机不好好开车，而是频繁看向后视镜的目光，他笑着开口问了一句，说话间动作自然的伸手将后视镜拨到一旁。

被抓包的司机尴尬的咳嗽两声，目光平视前方：“就快了，就快了。”

黎绍坤不再理会他，而是转头问道：“杨律师，可不可以接个电话给我？我要先通知差馆的伙计。”

杨曼妮应了一声，伸手进包里翻找手机。

下一秒，出租车司机猛地踩下刹车，黎绍坤猝不及防往前撞去，后排的杨曼妮也惊得发出一声尖叫。

“扑街，你点揸车的！”

要不是系了安全带，黎绍坤都怀疑自己会被惯性撞出车外，愤怒之余忍不住爆了粗口，狠狠瞪向开车的司机。

司机眼神惊恐，看了眼后座拿着手机的杨曼妮，又望向黎绍坤，哭丧着脸说道：“阿sir，我不过多看了你女朋友几眼而已，又不会少块肉，不用搞到要进差馆吧？最多我把车费退给你好不好？”

……

流浮山下沙村，金色海浴。

浴场老板吴广生拉下新换的卷帘门，在门上挂起一个东主有喜，暂停营业的牌子，有些鬼祟的左右看看，然后脚步匆匆离开。

距离金铺劫案发生已经过去多日，除了开头几天慕名参观的客人剧增，最近他的浴场生意又恢复了往日不温不火的景象，生活也重回正轨。

穿过一片老旧的木屋区，吴广生来到马路旁，掏出手机拨通妻子的电话。

“喂，老婆，你接到豪仔没有？”

电话那头妻子不知说了些什么，吴广生面带怒色，嘴里骂道：“请个假还要乜鬼理由？你就话他老豆我被车撞，现在在医院等着见他最后一面，扑你个臭街！记住啊，接到豪仔直接坐车到机场，我们在那里见面。”

挂断电话，吴广生嘴里又嘟囔着骂了几句，抻长脖子看向马路两边，他在两小时前已经打电话预约了一辆出租车，现在估摸着也快到了。

五分钟后，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出现在道路尽头，向着吴广生缓缓驶来，吴广生眯着眼睛看向车牌，确认无误后面露喜色，赶忙快步迎了上去。

车子在距离他几米处的位置停了下来，但吴广生脸上的笑容却逐渐凝固。

就在他在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出租车车门打开，郑宝全和另外两名年逾五十岁的老年警员从车上下来，毫不避讳的撩开上衣扣子，大喇喇露出腰间配枪，正笑容可掬地盯着他。

“吴老板，出门呀？”

吴广生站在原地脸色变了几变，故作镇定的挤出笑容：“是啊，几位阿sir，我去学校接儿子放学。”

“噢——”郑宝全拉长了声音，笑眯眯问道，“你的仔几岁了？”

“八岁。”

“挑！现在的小孩子这么金贵咩？八岁还要家长接送，我八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在三角码头扛沙包。”郑宝全嘴里说着，脚下不停，径直走到吴广生面前，热情熟稔的揽着他，“不如让他自己锻炼一下，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吴广生用力挣脱郑宝全的手臂，语气中带着威胁：“阿sir，你不要动手动脚啊，我是良好市民，当心我投诉你！”

“好啊！投诉我喽！”郑宝全满不在乎笑了几声，“我的警员编号是19752，你现在好好配合我，说不定还能在投诉科那群扑街下班之前赶过去。”

“我没有犯法，凭什么配合你！香港是讲人权的，我现在要求见律师，律师没到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讲的！”

吴广生俨然将耍无赖的本色发挥到极致，见威胁不起作用又换了新花样，郑宝全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他正要开口说话，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见律师？好啊，我身边这位小姐正好执律师牌照，有乜事同她讲。”

黎绍坤从不远处踱步而来，身后跟着一脸生无可恋表情的杨曼妮。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杨曼妮手里提着一双黑色高跟鞋，其中一只鞋跟已经断掉，而她脚上正穿着黎绍坤的硬底皮鞋，因为鞋不合脚，她只能趿拉着走路，步履蹒跚。

把鞋让出去的黎绍坤则只穿了双袜子，脚踩在乡间泥路上。

两人这般怪异的打扮自然惹得在场几人瞩目，当看清楚杨曼妮的模样后，除了心不在焉的吴广生，其余三个加起来一百五六十岁的老警员都瞪圆了眼珠。

“正点呀阿坤，你几时勾搭上的？”郑宝全凑上前挤眉弄眼问道。

“挑！别乱讲啊全叔，人家是宝来金铺派来的代理律师。”黎绍坤一脸嫌弃的推开他，“拜托你先帮我找双鞋先啦，一点眼水（眼力）都冇！”

被推到一旁的郑宝全见杨曼妮目光好奇的望来，自觉丢了面子，站在原地大声叫道：“衰仔！我平时怎么教你的？破案的时候细心点！你看你又搞成这样，还不是得阿叔亲自来帮你处理手尾？”

黎绍坤懒得搭理在身后扮晒蟹的郑宝全，他脚踩泥地，一步步走向脸色局促不安的吴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