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傍晚七点多钟,靠着唯唯诺诺的良好改造态度,扯火总算没有让黎绍坤抓住把柄,终于顺利走出警署。
“死差佬简直无法无天!扯火哥你放心,我一定投诉到让他被警队革职!”
律师扶着扯火一直走出警署几十米外,来到路边一辆雷诺轿车旁,这才回过头愤愤不平的开口喝骂。
扯火一言不发,低头钻进车内,他鼻骨扭曲成一个诡异角度,一开口就钻心般疼痛,只能挥手示意律师赶紧开车闪人。
轿车从九龙总区总部楼下一骑绝尘,迅速驶进街尾。
“扯火哥,肺叔下午打电话过来,让你出来以后给他回个电话。”律师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说道。
扯火没有答话,探身从后座直起腰杆,伸手掰过后视镜仔细观察自己脸上的伤痕,用手轻轻抚摸被打歪的鼻梁。
还在缓缓流出的鼻血滴落在律师的肩头,迅速晕红他的白衬衫,律师急忙腾出只手在口袋里翻找,掏出张手帕递过去。
“扯火哥,手巾。”
扯火没有理会递到面前的手帕,又对着镜子照了片刻,突然伸手捏住歪到一旁的鼻梁,忍痛咬紧牙关,用力将鼻梁板回原处。
咔嚓!
伴随着一声令人齿酸的骨节摩擦声音,扯火鼻腔里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喷出两道鲜血,淋落在开车的律师脸上。
感受到脸上一阵温热,律师浑身僵硬,抿紧嘴唇一言不发,他手里还抓着那张手帕,正打算用来擦拭掉脸上的血污,却被扯火劈手夺了过去。
扯火用手帕捂着鼻子,重新坐回后排座位,瓮声瓮气开口:“外面现在什么环境?”
律师隔着后视镜瞥了他一眼,眼神正好和镜子里的扯火对上,急忙缩回目光,迅速伸手抹了把流到嘴角的血污:
“老全的人趁着扯火哥你被抓进警署,已经踩掉我们几个场子,现在兄弟们都聚集在堂口,就等你出来发号施令。”
“叼你老母!”扯火脸色难看的骂了一句,“我进去不过十个钟头,你们就连自己的场都看不住,仲废柴过马栏里那班舔春袋的女人!是不是我今晚在差馆过夜,明早连堂口都冇晒?”
律师被当了出气筒也不敢出声辩驳,握着方向盘沉默无言。
扯火嘴里又骂了几句粗口,从怀里摸出手机,单手拨通了和胜义坐馆铁肺的电话:“喂,大佬,我出来了,师爷话你有事搵我?”
听筒那头传来铁肺中气十足的声音:“扯火,你搞咩啊!差点被老全一个纸扇的堂口打散,再下一步是不是让人带兵踩进黄大仙,连我的陀地都被都保不住先?”
听着铁肺的指责,扯火脸上闪过怒气,沉声道:“我被差佬关进臭阁大佬你不是不知,眼睁睁看着老全的人踩我场,社团里冇一个人出来帮手,这又该怎么算?”
“算你老母!你红棍来的,难道要社团的草鞋、纸扇过去帮你?”
铁肺声音依旧洪亮,怒其不争,“总之我不理你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二十四个小时之内我要你扫平那个纸扇的堂口,我已经跟老全的龙根讲清楚,你们一个堂口对一个堂口,你不要丢社团的假(脸面)!”
“二十四小时?挑!我现在动一下就要被差佬按住来打,大佬你教我怎么做事?”扯火想起刚才在警署的遭遇,对着听筒怒声喝道。
“你怕差佬就冇出来行!挑那妈!”铁肺也被扯火的怒喝激起火气,骂完后沉默片刻才重新开口,“我现在话你知,今早收到线报,鬼佬不知发乜癫不准差佬做事,你尽管去踩对面的场,我担保出不了问题。”
扯火眼神一亮:“坚不坚?大佬你别坑我。”
铁肺不耐烦道:“社团安插在差馆的几根针都放咗假,你话坚不坚?”
“我知道了。”扯火脸上露出狰狞笑容,“不用二十四小时,我明早就带着对面堂口纸扇的人头去见你!”
听筒那边传来铁肺满意的笑声,紧接着他又继续开口,声音比之前小了几分,却透着一股阴冷味道:“机会难得,我在想如果你那边顺利的话,打散对面的堂口之后,是不是可以考虑下直接踩进龙根的陀地?”
扯火愣了一下,脸上笑容愈发狰狞:“收到,大佬你等我好消息。”
挂断电话,扯火松开捂在鼻子上的手帕,整张手帕已经被血染成暗红色。
鼻腔里的血已经止住,他吸了口满是血腥味的空气,长吐而出,眼神闪烁不定。
“师爷,现在堂口一共有多少人?”
“四五百个是有的,如果算上蓝灯笼应该能有六百多人。”
蓝灯笼本意是说旧式出殡家门外挂的死人灯笼,在江湖话里则代表那些有意向加入社团,但是还没有经过正式入会仪式的外围成员,这些人自认为一旦拜了大佬就能重获新生、出人头地,故取蓝灯笼之名。
扯火听到这个数字轻嗯了一声,他用手摸着还隐隐作痛的鼻梁,眼神转冷。
“现在账面上还有多少钱?”
“上个礼拜刚刚给肺叔交了数,现在还剩九百多万。”
“解决完老全这件事之后,拿两百万出来在江湖上放暗花,边个怼冧黎绍坤这笔钱全部归他,多冧他一个家人我多加五十万!”扯火磨着牙齿,眼中杀意迸现,“我要他冚家富贵(全家死绝)!”
……
“后生仔,就凭你一张空头支票,开口就要跟新记借兵,你不是当台湾佬水鱼,你当我许家炎是水鱼。”
酒吧包厢里,许家炎中气十足的笑了几声,在马栏超惊疑的目光中,对他轻轻摇头,“你如果要谈生意,过了今晚再坐下来慢慢谈,借兵,不行。”
“大许生,我就是撑不过今晚才跟你开口,否则也不会拿片花出来。”
马栏超面色惶急,一边说话一边求助般看向旁边的许家强,他看得出许家强有意跟自己合作,希望对方帮忙说几句话。
不过马栏超显然高估了许家强,在许家炎面前,他这个六弟也不敢胡乱开口,虽然对马栏超的计划感兴趣,却也只能露出爱莫能助之色。
“你撑不住,就当你今晚没来过。”许家炎说完最后一句,望向门口站着的两名保镖,“帮我送这位钟先生出去。”
门口两名保镖几步便来到马栏超身边,面色冷硬看着他。
“钟先生,请。”
马栏超瞥了保镖一眼,又迅速将目光转回到许家兄弟脸上:“两位许生,如果你们觉得这笔生意太小,我可以去找更多的片花回来,搞几十上百部电影出来,二十几部就两千万,上百部当然就上亿啦!”
这句话不是黎绍坤教的,马栏超临场发挥,将他对电影行业一无所知的本性暴露无遗。
就连原本有些兴趣的许家强听他说出这句话,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佬说得果然没错,这家伙果然是将台湾佬当成了水鱼来劏,几千万的生意凭自己和其他电影公司站台,估计还能把钱骗到手,上百部电影的投资,就算是八大片商财大气粗,也得派人来香港住进电影公司,认真审查每一个步骤。
“钟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下你,你究竟从哪里搞来这么多演员片花?”
许家强好奇询问,心里想的却是如果马栏超今晚挂掉,自己是不是可以接手这盘生意,他倒是很有信心凭借永升现在的资源,不着痕迹从台湾佬手里骗几千万出来,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片花却是个大问题。
马栏超听他只问片花,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他手里这些片花全都是黎绍坤给的,刚才那句所谓的找更多片花出来,纯粹是狗急跳墙的鬼话。
可即便如此,马栏超还是不死心的说道:“新记肯借兵给我,我就告诉你从哪里搞来片花。”
许家强哑然失笑,侧头看了许家炎一眼,见许家炎又闭上眼做出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无奈摇摇头,端起酒杯说道:“那就祝你好运,希望过了今晚还能继续合作。”
见两位老板都表完态,保镖的态度愈发强硬,马栏超还想再哀求几句,已经被他们一左一右架着胳膊拖了出去。
包厢里再次恢复平静,许家强端着酒杯,微微有些出神。
“搞丢了几千万的生意,不甘心?”许家炎闭着眼睛,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许家强有些尴尬的笑了下,没有开口作答,不过态度却不言而喻。
“这种人神头鬼面,跟江湖上的老千一样,他讲的越真你也要小心。如果他真有这么大的生意,一早就应该找过来,拿着几千万在手,别说跟和胜义一个堂口大底开战,他话要踩平和胜义坐馆的陀地都有人肯帮手。”
许家炎睁开双眼,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仲有,让一个外人搅进来做这种事,万一爆出去会影响到你电影公司的名声,你现在的任务是代替新记北上,向上面的人表忠心,如果公司出了丑闻会很麻烦。”
“知道了,大佬。”许家强轻一点头,接着又笑道,“那我晚点再出门,我怕出去又被他缠上,到时候忍不住动心。”
……
马栏超被两名保镖请出酒吧,眼见对方仍站在门口虎视眈眈望着自己,马栏超只得默默退到更远的地方。
“扑街了,今次扑街了。”
站在长街对面,马栏超嘴里嘟囔几句,看了眼还抱在怀里的母带,再也没有了刚才将其视作身家性命的谨慎。
他用力将两盒母带摔在地上,发泄情绪一样又狠狠跺了几脚,狂躁的行为惹来周围路人侧目。
“望咩啊!没见过发烂渣啊!再望找人强奸你!”
心浮气躁的马栏超冲着路过的女人吼了几句,等对方像看神经病一样快步走远后,长吐出一口郁气,从怀里取出手机按下开机键。
他去见许家兄弟之前,已经将手机关机,现在刚一开机,还没想好先给谁打电话,来电铃声已经先一步响起。
“喂!大佬,你终于肯接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头马大鹅的声音,“刚收到风,扯火已经从差馆出来,现在正在堂口摇旗吹鸡,准备拔掉我们插得那几支旗,等他拔掉旗一定会调转过来打我们,现在怎么办?”
“知道了,我现在还在外面,扯火如果动手不要跟他们硬顶,先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再说。”马栏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
“收到!大佬你现在在哪里,用不用我去接你?”大鹅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用。”
马栏超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望着闪烁的屏幕,他犹豫再三,最后拨通了龙根的号码。
现在不是顾忌脸面的时候,前几天在龙根陀地里放出去的豪言壮语只当是放屁,当务之急是先找他借点兵马保住自己的堂口不被扫平。
嘟——嘟——嘟——
短促通话连接音响了三十几秒,接着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告诉马栏超他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
马栏超脸色变了几变,再次重播回去,但结果却一般无二,龙根那边依旧没有接通电话。
“我挑!”
马栏超意识到龙根绝对是故意不接自己电话,怒骂一句,举起手机就要砸在地上,可手抬起来又想起这部电话昂贵的价格,动作生生止住,颇有些窝囊的在街边路灯上狠狠踹了几脚发泄。
情绪发泄过后,马栏超绝望的坐在地上,欲哭无泪,嘴里念叨着:
“黎绍坤,你个扑街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