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弯腰，掀开身旁的干草，下面露出一个洞口。
那是我家的地窖，这样的地窖，村里几乎每家都有。
里面冬暖夏凉，用来储存一些土豆白菜。
我家的地窖年头很久了，我很小的时候就有。
但在我的印象中，始终用一块厚重的木板盖着，上面还常年地压着一块大石头。
小时候淘气又好奇，别人家的地窖都用来储存东西，可我家的为啥老是这样盖着，所以总想进去看看，但养父不准。
有一次在几个小伙伴的怂恿下，趁着养父去给人看事不在家，我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搬开压在上面的时候，可还没等打开木头盖子，就被赶回来的养父发现，劈头盖脸地骂盖脸地骂了一顿，还动手打了我一耳光。
所以，我一直知道这地窖的存在，但却从没下去过，更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干柴下面的那块大石头早已不见了，只剩下那块厚重的木板。我和陈浩一起伸手，帮着养父掀了起来。
下面果然是黑漆漆的洞口，提着鼻子闻闻，潮湿的味道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香气我再熟悉不过了，养父毕竟是个阴阳先生，从小到大经常看他在院子西侧，老槐树下搭建的那个半米高的小庙前面烧香上供。
那时候还小，也不懂里面供的是哪方神佛。
可这地窖里飘出来的味道与那味道一般不二。
难道这里面也有佛龛？
我心中猜测，却不敢问。
“你跟我下来……”
养父冲我招了招手，我扭头看了看陈浩和小朵。
养父对他们说：
“你们帮帮忙，在外面守着，有啥情况就喊我们。我带他去就来。”
可以看得出来，陈浩脸上是好奇，小朵是担忧，可既然养父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强求，只好点头答应。
就这样，我跟在养父的后面，顺着梯子，第一次爬下了这个地窖。
地窖很深，向下至少有三四米。
脚落地之后，养父划着了一根火柴，点亮了挂在墙壁上的煤油灯。
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地窖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地窖并不大，充其量也就七八个平方。
墙壁和顶棚十分工整，看来当初挖这个地窖的时候没少费心思。
地面上没有土豆白菜，只在靠里头的墙壁下面，摆着一张木头桌子。
桌子不大，红色的漆面斑驳。上面摆着一个神仙牌位，两根蜡烛，一个装满无骨凉的粗瓷大碗，上面插着三炷香。
我们走进来带进来的风，吹动蜡烛的火苗，扑簌簌地摇晃了两下。
蜡烛很粗，通红的蜡油向下流淌，在桌面上堆了一片。
“这……供奉的是谁？”
我心中纳闷。
因为我知道养父所供奉的仙家，就在院子西侧的老槐树下。
那个半米高的小庙是他亲手搭建的，而且小时候他也曾无意中跟我说过，像他这种阴阳先生，家里只能供一个仙堂，尊一个神佛，一家绝不能容二主，否则会带来杀身之祸。
“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走了过去。来到神龛的前面，蹲下身子，借着那摇曳的烛光，仔细看去。
那是用两根二十厘米左右长的秸秆，撑起的一张红纸。
红纸已经褪色，上面落满了灰尘，一看就知道年头不少了。
我轻轻地吹了一口，噗的一下，灰尘四起，我抬手掩住口鼻。
待烟尘散尽，我仔细看去，红纸上是两行小字：
“常门白氏，法师三千之神位。”
常门？白氏？三千？
我姓白，叫三千，难不成这神位上，供奉的是我？
不可能，法师三千，说不定是个名字也叫三千的什么法师。或者，是三千个大法师。
我转身看向养父，想跟他问个明白。
养父双膝一曲，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神位的面前，咚咚地磕起头来。
我吓了一跳，赶紧闪到一旁。
“爹……这……”
养父说：
“没错，上面供奉的是你，实话跟你讲吧，当年见到你的时候，你身上就有个纸条，上面说你生在十月初八，就是上古的涅槃之日。”
“涅槃之日？”
从小到大，我只知道我是养父捡来的，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哪天的生日，二十年来，也没过一次生日，更没听说过什么涅槃之日。
“两千年前，在西域楼兰，十月初八的这天，地狱之门大开，鬼王蚩尤带着九万恶鬼横行于世，人间涂炭，死亡的人不计其数。你生于十月初八，又是阴时阴刻，所以八字阴邪，命里注定要堕入魔道。”
魔道？
我满脸茫然。
“那……既然这样，您为啥还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不在小时候就把我……”
我十分不解。更没法把这个身世代入到我自己的身上，总感觉养父这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但我知道，养父这人虽然慈祥善良，但从不说谎。
“没错，捡到你的时候，我是想将你了断的。但常门祖师常天龙显灵，愿意收你为徒，赐你灵蛇仙骨，保你一半的阳正之气，所以，你才有机会好好地长大成人……”
“啥？常天龙？”
这个名字我当然听过，虽然之前那些年，我对什么神鬼之说半信半疑，但我毕竟在养父身边长大，耳濡目染，当然多少也了解一些。
东北五大保家仙，胡、黄、蟒、常、清风。
其中的常，便是蛇仙，常门的祖师，就叫常天龙。
不过这都是传说里的神仙，顶多也就出现在那些信奉他们的人家里的香堂上，却怎么也想不到，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居然显灵过，还收了我做徒弟。
这……
信息量实在太大，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也都是我这二十来年的生命中，即便在梦里都没出现过的。
“常仙老祖说，未来有一天，你体内的魔性如果发作，就将这牌位化成灰烬，以百年修行的妖血做药引服下，就可以驱邪扶正，重燃三昧阳刚之火。”
说着，师父嘿嘿地笑了，道：
“所以，机会来了，牌位在此，百年修行的妖血也送上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