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
“时清,你怎么才一壶就又喝醉了……”
谁?是谁在叫他?他缓缓睁开眼四处找寻,一片肃杀的山崖寒潭,并没有一个人影。
“没想到堂堂时清帝君也是一杯就倒啊,每次你跟我喝酒都是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弄得别人还以为是我每次都酗酒,才把你灌醉了似的。”有人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笑道,“时清啊,他们都说你遇见我以前从不喝酒的,我是不是都把你带坏了?”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人,无数记忆纷纷呈现,他们是这九重天上唯有的两位帝君,也是最为众仙所津津乐道的两个极端。
时清帝君是出了名的恪尽职守不苟言笑,他不喜热闹不爱交友不染纤尘,所有神仙都怀疑他会不会抱着那些公务活一辈子。千百年来除了处理公务以外,时清帝君唯一的爱好的是观星,看星辰看神陨看天明,直到看来了天界第二位帝君尘烬降生,又看着他长大看着他被封为帝君看着他开始在自己眼皮底下成天晃荡。
尘烬跟时清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时清有多不苟言笑尘烬就有多爱玩爱笑。最开始时清还只是当他没长大,但等了千年尘烬都成为帝君了却还是这个性子一点儿没改,时清终于认命了,或许他这辈子都得在忍受这份聒噪。
然而尘烬在他面前晃悠得多了,常带酒来饮,常执棋来弈,久而久之时清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早已习惯了尘烬的聒噪,他们无事不谈,相投相知。
那段时间算得上他此生最惬意的时光了,终于有了些许值得回忆的色彩。然而这样的日子也并没有持续多久,直到……直到那天……
……
“陆时清,你这是梦见什么了?”楚翊有些慌张的晃了晃陆时清肩膀,喊了几声也没得到回应。
他方才被一整冷风吹醒了酒,睁眼就看到陆时清双眉紧锁的在梦里喃喃着什么,似乎陷入了噩梦一般。
忘忧酒的梦境,怎么会是噩梦呢?楚翊来不及疑惑,坐到陆时清旁边想把他晃醒,然而陆时清似乎在梦魇中陷得很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翊皱着眉头。
就在这时,陆时清长吸一口气猛地惊醒过来,整个人如同溺水后终于呼吸到了空气一般,大口喘息的同时眼中依旧迷离。
“阿晏,你怎么了?”楚翊有些焦急,按理说忘忧酒绝不会带来这样的梦魇,“你到底梦到什么了,怎么吓成这样?”
陆时清回过神来,看向楚翊,却猛地发现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种异常真切的惊惧都还荡漾在心头没有消失,但偏偏对于梦到的事情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就好像错觉一般。
刚才的梦境是如此真实,为什么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我……”陆时清双手捂住额头揉了揉,脑袋昏昏沉沉有些涨,人回过神来了,但对于刚才的梦境依旧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记不起来了?”楚翊有些担忧的看向陆时清,他从郾城出来就隐隐觉得陆时清有些不对劲。那溯心之毒虽然猛烈但不应该给陆时清带来这么大的影响,难道是因为陆时清之前提到的旧疾?
陆时清摇了摇头,闭上眼平复些许才开口道:“大概是酒还没喝多少就醉了,所以未能忘忧反而梦见些别的什么东西了吧。你呢?你梦见什么了?”
楚翊终于是露出了个笑容来:“说来也奇怪,我还以为我会看见之前在天阙阁师兄师姐们保护些的那些日子呢,没想到却看到了现在,我们几个人在南都闲逛。”
陆时清低头看了一眼打碎的酒壶:“大抵是这酒也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有效吧。”
他站起身,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勉强稳住身形又停顿了一阵,才终于迈开步子继续往下走去。
缓步走在南都的街道上,初冬时节的这里虽然还未下雪,但风也有些凉了。
正走着,一个孩子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不小心就蹭到了楚翊,楚翊没什么事儿,反倒是她自己摔在地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楚翊看呆了。
此刻楚翊宁愿遇到的是什么真刀真枪的血战也不想面对现实,他最不擅长的事儿就是哄孩子啊,没有之一!
“那……那个,我扶你起来,你不要哭了。”楚翊努力堆起一个笑容来,蹲在那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旁边伸手想要扶她起来。
然而那个小姑娘只是哭着抬头看了一眼楚翊,哭的更凶了。
“你别哭,你哭起来不好看。”楚翊挠了挠脑袋,最后还是觉得小姑娘应该比较在意吧,这么哄应该会比较有效果。
然而他失算了。
小姑娘本来还只是抽抽搭搭的笑声呜咽,听他一说哭起来不好看了,立马改成了嚎啕大哭。
这下楚翊慌了,搞得好像他这么大个人在这里欺负小孩儿似的。楚翊抬起头,求助的目光看向陆时清,委屈巴巴的眨巴着眼睛。
“你跟她一起哭,说不定他就不哭了。”陆时清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反而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哪儿有你这么哄小姑娘的,人家那么可爱,哪里丑了。”
陆时清说完继续看着楚翊笑,楚翊无助的用手指在地上勾着圈依旧眼巴巴望着楚翊。
陆时清笑着摇摇头终于是肯蹲下来伸出援手了:“不哭了啊,走跟哥哥一起去买糖吃。你爹地和娘亲呢,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在街上?”
陆时清说话的声音好柔,再配上哪温和无比的笑容,当真是让人心醉。
孩子缩在陆时清怀里,这酒立马不嚎啕大哭了,而是抽噎着抬头看向陆时清,伸手就要环抱住陆时清脖子。
陆时清也没有躲,站起身四下寻找着孩子的亲人。
“这是什么?”楚翊在陆时清抱着小姑娘站起来的一瞬间被女孩儿脚下掉落的什么东西吸引了目光,他伸手将那个小圆珠子捡起来,却感觉到上面有明显的妖气。
陆时清回过身来,和小女孩一起看向了楚翊,小姑娘看到楚翊手里的珠子伸出双手咿咿呀呀的急切呼喊着,明显是在叫楚翊把珠子给她。
“这是你的珠子?”楚翊的声音有些严肃了,小姑娘愣了一瞬,转过头又扎进了陆时清怀了,眼看着就又要哭了出来。
“你不要总是吓她。”陆时清拿起楚翊手上的珠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好叫怀里的人儿看不见楚翊。
“不是,我没有……”楚翊无辜的嘀咕着,却也不敢多少什么,生怕那小姑娘又哭出来。
“这是你的吗?”陆时清捻着珠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姑娘终于舍得从陆时清怀里拱出颗脑袋来,可怜巴巴的点了点头。
“我要,给娘亲,珠子给娘亲!”小奶团子说着从陆时清手里接过来珠子,趴在陆时清肩上冲站在后面的楚翊一呲牙,就又缩进了怀里躲了起来。
楚翊这下委屈里平添了一丝怒火:“诶你……”
“你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啊。”陆时清转过头拍了拍怀里小姑娘的背,不得不说他还挺喜欢小孩子的,以前总喜欢在江爻小的时候抱一抱逗一逗,现在江爻长大了不能逗了倒是有点儿遗憾了。
这是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过来,有些警惕的打量着陆时清,最终目光落在了小姑娘的身上。
“您是……她的娘亲?”陆时清语调依旧柔柔的,那么温和,那么淡然。
中年夫人点了点头,这时候小姑娘也伸出了脑袋,她一看就妇人就要扑过去抱住,陆时清只得把她交到了中年妇人的手上。
“我们方才看到孩子一个人在街上摔倒了,正想抱着孩子去找家人。”陆时清笑着解释完,目光落到了小姑娘手上拿着那个珠子,“对了,我想请问一下……这个珠子是什么东西,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中年妇人抬手指了指她来的方向,噫噫呜呜也没说出一句话来,陆时清这才注意到她说不了话,应该是哑了。
“是前面庙里的仙人发的,他是神仙,他可以治好娘亲!”小姑娘回到妇人怀里话也多了不少。
说完陆时清目送着那个妇人抱着孩子走远,才终于回头看向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楚翊。
“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怎么会这么重的妖气。”楚翊双手一叉腰,“你那个老朋友,那个雁……”
“雁鸣。”
“对,雁鸣他知道这珠子吗?”楚翊仰头思考,“如此明显的妖气附在珠子上,可不像什么祈福的东西,刚才那孩子还说要用它治娘亲的嗓子,这玩意儿还像郾城的那泉水一样可以包治百病?”
陆时清摇了摇头:“郾城那个是云麓的真身,她是玉妖,可挡百灾,所以才有此神效,但这股妖气不是。”
“先去庙里会一会那个所谓的神仙吧。我们天阙阁作为除妖第一大派千百年来都没有一个人飞升过,我可不信这世上真有什么大罗神仙能叫我们遇上。”楚翊不屑的瞥了一眼天空,“他要是神仙,那我还说我也是神仙呢。”
没多久两人就走到了那个庙,比他们想象的要大上不少,来来往往的人更是络绎不绝,看上去香火还挺盛的。
“走,去请香。”陆时清避开人流往里走。
“我不信神仙会看到我们这些鸡毛琐碎的愿望还有心思帮我们实现,我不拜。”楚翊摇了摇头,但看陆时清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只能又迈步跟了上去。
陆时清绕过人群往里走,最终在排了很长一队人那那出还是避不开其他人了,只能有些不适应的站在了人流中。
“你又不喜欢,干嘛要凑这个热闹……”楚翊嘀咕着。
“你问到空气里香烛的味道了吗?”陆时清抬手虚掩口鼻。
楚翊仔细闻了闻,这才点头道:“闻到了啊,蜡烛是没什么味道,但这香很浓的气味,明显是檀香。”
陆时清摇了摇头:“不是普通檀香,里面加东西了。本来檀香的木质气息不该这么浓,也被加重了,为了掩饰这香气里面的另一种气息。”
“什么气息?”楚翊皱眉。
“跟那珠子一模一样的妖气。”陆时清说着就已经排到了,前面那个僧人笑着看向他,面目和善。
“两位施主要请何种香烛?”僧人看陆时清和楚翊都衣着不凡,于是乎指了指桌上好些大小不一的香烛。
大部分人都是选了最小的那种不用拿银两来买的,但也有些有钱人想要烧高香会买价格高低不一的其他香珠。
陆时清摇了摇头,只拿了最小的一种,楚翊也便随他拿了同一种。
走出人群陆时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人多,闷得慌。”
楚翊笑了起来,他只是知道陆时清一直不爱热闹,却不曾想他是这么讨厌生人多的地方,想来第一次见面就唐突闯入他雅间没被赶出来还真是幸运。
“这个地方只请香烛,那珠子呢?”楚翊回过身四下张望,却没有看到哪个地方有。
“在旁边。”陆时清指了指旁边一处不起眼的屋子。
那小屋很特别,虽然不大,但是却很雅致,带着一个小院,清雅非常,看起来像是方丈的居所。
“去看看。”他们走过去,看到那院子门口也为了不少人,有两个僧人在门口维持着秩序,好多人急切的往里面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
“请问这里……”楚翊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去了,一个僧人走来就示意他不要插队到后面去排,“不是我没有要插队我只是来问问这里为何排队,我们可能进入?”
楚翊唉声叹气的问着,他又不稀罕,怎么就像急不可耐要插队的了?
“这位施主,如果您已经拜了城主神像可以来求方丈的固灵丹,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此丹药皆可助你修行。”那僧人双手合十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