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突然意识到他们走出后殿的一瞬间就置身于某种幻境之中了,所以他跟陆时清才会被分开来。
突然,楚翊身旁的地底开始涌出金色的光柱,七根光柱将楚翊环绕,连接成一个繁复的阵法!他提剑砍向此阵,却没什么作用。
楚翊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不再试图破除阵法,而是向四周看去:“到底是谁,出来啊!”
一个阴冷的笑声响起来,就如同什么怪物在尖声吟唱什么骇人的歌谣——
【恶鬼聚,百妖生,芸芸血海忘川归。红莲夜,楚江秋,枯城独守万更愁。】
楚翊没有心思去细想这些唱词到底有何含义,那些亡魂突然就开始往一个方向汇聚,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那些亡魂聚拢的中心点,那是一个面色惨白异常的……鬼!
便是他在吟唱,原本悠扬的戏腔调子在他口中变得无比阴冷。
那个鬼魂勾着阴冷的笑容看向楚翊,他就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般,满身血肉模糊的伤痕层层叠叠,但他却感觉不到痛一样毫不在意。
“柏岳——!”楚翊几乎是瞬间认出了这个鬼魂。
数百年前恶鬼柏岳祸乱四方,以幻境引人入梦相互残杀,制造出无数惨绝人寰的杀戮。那时候不知多少门派都试图围剿柏岳,却没有一次能伤他分毫。
但突然有一天,柏岳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再没有人死在他制造的梦境里,也再没有人知晓他的踪迹。世人传言是柏岳杀孽太多,有神仙灭了这恶鬼,但真想到底如何早已无从知晓。
能以幻境将人困住,又能操纵亡魂,除了柏岳,这天底下只怕再无一人有这般能力。
但很奇怪,柏岳的幻境似乎并不能控制楚翊,更没办法让他们互相残杀。
也难怪楚翊没能一眼认出来。
得速战速决才是,也不知道陆时清那边怎么样了。楚翊突然凝聚出光焰,那暗红光焰的中心一抹银白色的光亮越来越明显。
“仙力?怎么会……”柏岳的眼神中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困惑,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再怎么修行法术又怎么会有仙力?
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只见困住楚翊的金色阵法瞬间碎裂。
一柄长剑出现在了楚翊面前。
楚翊也不清楚这长剑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柏岳应该就是被此物镇压在此的。就在刚才楚翊突然发现自己能感应并控制这剑,那可就好办多了。
“你怎么可能还能控制它!”柏岳眼看着楚翊提剑而来,召唤出更多的亡魂抵挡攻击,但却无济于事!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但就是运气好。”楚翊说完勾起一个笑容来,将暗红光焰注入这神剑之中,飞身向柏岳刺去!
那些亡魂在这神剑面前自然是形同虚设,而柏岳也不得不全力一击想要与之抗衡。
但在这神剑和光焰面前,柏岳的反抗竟然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楚翊翩若惊鸿的身姿与剑光交错,终是将长剑刺透了柏岳的胸膛。
柏岳发出一声惨叫,那本就破败不堪的躯体化作碎片随风散开去!
楚翊冷眼看着柏岳化作飞灰,柏岳根本来不及躲闪,但他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似乎并不畏惧利刃穿透胸膛。
“不堪一击。”楚翊冷笑一声撇了撇嘴,胸膛的起伏却出卖了他,如果不是这把剑突然出现的话,他真不一定敌得过柏岳,说不定就真命尽于此了。
不过他运气一向不差,这是真的。
楚翊这才低头细细凝视着手中的长剑,这柄剑跟普通兵刃很不一样,素雅却厚重的剑柄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剑身上刻着两个字——尚方。
柏岳死了,那些被他召唤出来的亡魂也随之消失了,但幻境却并没有破除!
“糟了,陆时清还在幻境里!”楚翊收了剑环顾四周,整个幻境稳定没有一丝裂痕,但制造幻境的柏岳都已经死了,幻境也应该随之消失才对,怎么会依旧存在?
除非……除非柏岳并没有死,刚才在幻境中杀死的也只是他的幻象而已!
“这是什么地方?”
陆时清睁开眼,却只看见眼前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
这地方寒气很重,潭水蚀骨冰凉,空气里都弥漫着针扎般尖锐的凉意,陆时清试图站起身来,但半身浸泡在潭水里竟是被冻得无法起身了。
陆时清这才注意到自己穿着一身带血的白衣,而清澈的潭水里也有丝丝血色在缓慢扩散。潭水倒映出陆时清的面庞,不是他一贯的装束,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到底是怎么了?
陆时清支撑着潭边的岩石费力起身,被冻得有些麻木的腿脚一个踉跄险些又跌回去。
站起身陆时清才注意到潭边还躺着一个人,那人似乎身负重伤已经命不久矣了。他看不清那人面容,心头却突然跳出一个异常强烈的念头来,得救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救他!
陆时清跌跌撞撞的走到那人旁边,心头涌现出莫大的悲哀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愫,但却开始将法力注入那人体内,但却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
不这不是他的妖力,这陌生的强大仙力不是他陆时清的!
陆时清盯着从自己手中源源不断涌向那人体内,还没有来得及一探究竟就只见那人突出一口血沫来,似乎更痛苦了。
你救不活他了。陆时清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声音。
除非拿到黑云沙小地狱的涅槃之火,不然你无论如何也救不了他了。
陆时清脑海里涌现出一些似乎并不属于他的记忆,涅槃之火是属于十大阎王的东西,九重天上的仙怎么私自前往地府,怎可盗取涅槃之火?
可是就要来不及了!
如果不拿到涅槃之火,这个人一定会死!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不知道为什么,要救这个人的念头似乎异常的强烈,就好像刻在骨子里一样,怎么也甩不开。
“陆时清!”
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唤他,声音很远很远。
“我在这里……”陆时清也不知怎的自己竟然不假思索的回应了这个声音,尽管这个声音他并不熟悉。
声音由远及近,陆时清看清了来者——楚翊!
“陆时清这里是梦境,不要再陷下去!”楚翊的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伤痕,不像陆时清那般满身血迹。
楚翊将还蹲在地上的陆时清拉起来,开始打量陆时清的环境。
这里着实太凄寒了些。
陆时清站起身来,他低头指向刚才躺在地上看不清面容的那人,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什么人,只有地上残留的血迹可以证明方才发生的一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我刚刚看到一个全身都是伤的人躺在这里,我要救他……”陆时清伸手捂住头,他刚才好像知道了很多本不该知道的东西,但现在这些记忆又在楚翊出现的一瞬间模糊了,就像隔着雾气,什么也看不清。
“那都只是柏岳造出来的幻境,走,我们离开这里!”楚翊伸手扶住陆时清,陆时清压不住脑海中的眩晕感,摇摇晃晃就快要倒下去。
陆时清只隐约记得刚才这里是出现了一个人,而自己要救他,万死不辞。
“走!”楚翊拉住陆时清手腕,将手中长剑往前一划,原本空无一物的虚无被剑气劈开,瞬间整个世界都分崩离析了,轰然碎裂。
幻境消失了,陆时清睁开眼,他依旧站在郾城城隍庙的后殿,而楚翊就在他的身旁。
他们刚才还未走出后殿就被送进了幻境之中,而眼前的城隍庙没有楚翊幻境中的激烈打斗,也没有陆时清幻境中的寒冷,只有一如之前的满目萧瑟而已。
陆时清依旧用手扶着太阳穴,刚才那种眩晕感还没有散去。
“出来了就好,不要多想。”楚翊看陆时清的状态很是不好,语调里也多了几分担忧,“我们先回客栈吧,明天还可以继续查,不必急于一时。”
陆时清点点头,他现在确实不适合继续查下去,毕竟……他也不至于为了真相把自己葬身在这地方。
走出城隍庙,陆时清却突然停住了。
“时间不对!”陆时清抬头望着布满乌云的天空,轻声说道。
“什么?”还在分神的楚翊险些撞上陆时清,他慌乱的抬起头,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我们在里面没带多长时间,在幻境里的也没待多久才对。但是天色已经开始暗了,刚才幻境里的时间和外界不一样。”陆时清说道。
这也难怪楚翊看不出,柏岳无法控制他的梦境内容,所以他刚才看到的一直都是城隍庙的后院,只不过天上被阴云覆盖,地上有亡魂徘徊,一副昏天黑地的样子。
而陆时清的幻境是一方寒潭,无关城隍庙,所以他一走出来就发现庙外的天色变了。
“晚上……我们明明是早晨进入的城隍庙,拢共也没待到一个时辰!”楚翊猛然抬起头,“也就是说幻境里的时间流逝是外界的四五倍!”
来不及了,再不回客栈就要天黑了!
“走,赶快回客栈!”陆时清加快了脚步,两人疾行过长街,荒凉的街道上早已没了人影。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再出门了,如果稍耽误一下没能按时回去,可能就有去无回了。
两人一路小跑,脚下卷起细碎雪花,衣袍飘起与白雪共舞,呼呼的风声时不时在耳旁响起,足以证明他们跑得有多急了。
两人到客栈的时候店小二都已经准备关上店门了,见两人突然出现还被吓了一大跳,误以为是自己没有按时关门,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索命来了!
“救!救命——”店小二闭上眼瑟瑟发抖的抱着门板,求饶的话都打着颤儿迟迟没有捋清说出口。看样子着实被吓得不轻。
“师父!”江爻突然出现在店小二身后,“你们回来啦!”
店小二此时才敢睁开眼睛,看清两人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你,你们……你们怎么现在才回客栈啊。”
“抱歉,是我们不相信耽搁了。”陆时清歉意的拱手,走进店内就看到江爻已经点好一桌子菜毫不客气的吃上了。
“师父,你们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吃完了!”江爻夹了一筷子青笋放到陆时清面前的那个空碗里。
这么一桌子的菜,也只有一个青笋和一个菜汤是清淡的,其他红红火火的颜色看得陆时清都头疼。
他一向吃得清淡,连油盐都不喜多食,更别提辛辣了。
“阿爻,我不是跟你说过……”陆时清欲言又止,江爻跟他口味可完全不一样。
饭桌上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江爻你点的菜倒是甚合我口味,我也无辣不欢!”楚翊笑着夹了一筷子满是红油的肉丝,“这地方才下过雪,吃点儿辣的御寒也好。”
陆时清也不好再说江爻了,抬头就撇到江爻感激的看向楚翊。
“诶,对了,我记得早上出门的时候你师父不是让你背书来着吗?”楚翊冲满面笑容的江爻问道,“背的怎么样了,不背完……不准吃晚饭对吗?”
江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亏她刚才还觉得楚翊是个帮她解围的好人!
“我……我快背完了!”江爻心虚的低下头。
说完这句话,江爻就不敢再去看陆时清了,不用看也知道陆时清的脸色肯定不好看,唉难逃厄运了。
都怪这个楚翊,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爻端起碗快速往嘴里扒拉了最后几口饭,还好她有先见之明,提前吃得差不多了,不然今晚保准饿着肚子被守着背书!
“我没给你留银子啊,你倒是把菜都点上了。”陆时清看着江爻干完最后一口饭,就知道她肯定是没有背住了。
“这位姑娘说都记公子您账上啦!”店小二像是担心陆时清不买账一样凑过来插了句嘴。
陆时清丢了些碎银给店小二:“不用找了。”
这语气比平时更冷了,江爻抬头就被陆时清瞪了一眼:“阿爻,我拢共只给你留了三篇名篇选段,你怎么都没有背住?”
江爻低下头不敢说话。
“阿爻,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吃得这么辛辣你从小就身子不是太好到时候又要肚子痛了,不要每日里贪玩该做的功课都不做完,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得下……”陆时清把筷子都放下了,语气明明很严肃,但眼神依旧温柔。
“师父你每次都这么念叨我。”江爻最怕的就是陆时清这么跟她说话了。
陆时清每次生气的时候也不会真的打人骂人,就只能这么不痛不痒的念叨几句,把语调压得再冷眼神也依然是藏不住的温柔。
但陆时清越是这样好,江爻就越是受不了。
“师父你每次都说是为了我,我从小你就这样,总是要我学得比别人都快,总是不让我有机会像别人一样无忧无虑片刻,师父你知道这样我有多累吗!”江爻瘪着嘴嘀咕,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
江爻一向很懂事,但在背书上却总是闹脾气,她真的不爱背,也背不住。
“我并非要你与别人比较!”陆时清一巴掌拍在桌上,江爻被吓得抖了抖,不敢说话了。
见江爻低头抽噎,陆时清忽然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了。
他平日里一贯温和,就连刚才这样拍一下桌子说一句大声一点儿的话都是极少的,但他是真的急了,江爻还小,尚不能照顾好自己,但他……
“阿爻,你吃完便先回房吧,我今日叫小二多留了间空房,就不守着你了,你早点休息。”陆时清用手掌抵着额头,低头不在去看正起身离开的江爻。
他也不想逼得这么急,阿爻那么懂事,他又怎么舍得这样逼她,但他就要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