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天赐其实完全不认识严森,更没有去过缅甸泰国。
他对许元恒那番关于严森要走私赚养老金,去美国做寓公的话,其实来自于上一世。
上一世,严森的某个亲孙子,与骆天赐是高尔夫球友,每年两人都会选在英国苏格兰圣安德鲁斯高尔夫俱乐部,或者美国辛尼科克山高尔夫俱乐部一起打打球,玩上两个星期,彼此招待对方。
关于严森的经历,其实都来自于他孙子对骆天赐的讲述,用他孙子的话说,五一年,严森刚抵达台湾,就萌生了离意。
因为党国上下完全没有光复大陆的决心,太子与皇后正在忙着夺权,朝野上下也为此分成两派,斗的不可开交。
严森其实内心更偏向蒋建丰一些,他在上海时,见过蒋建丰打虎,感觉对方是想要做一些革新举措,不像校长夫人,除了捞钱争权的手段之外,一无是处。
之所以没能留在台湾,一是严森想靠上去,没有门路,之前投效蒋建丰的保密局同僚,早已经把大门焊死,让他投效无门,二来,严森内心又无法与上司兼同乡兼知遇之恩的毛人凤彻底割裂,最终随着毛人凤替宋氏密谋暗杀蒋建丰,双方彻底撕破脸面,严森也被蒋建丰划到自己后妈那一队务必铲除的心腹大患名单之中。
而刚好五二年,滞留缅甸的国民党孤军将领李弥返港养病,获悉缅北居然有国军游击队的严森主动站出来表态,想去缅甸打仗,甚至愿意立下军令状换去外调缅甸。
按照严森的孙子说,当时老头子想法就是一生杀人无数,岂能老死病榻,真要死也不能最后因为卷入内斗送命,同共党交手二十余年,要么带兵从缅甸出发,打下云南蒙自,搏一个老当益壮黄汉升的名头避开内斗,要么至少战死沙场,至少死在共党手中,死在大陆那块土地之上,算是死得其所。
李弥当然不希望突然冒出个人来抢自己的兵权,蒋建丰彼时已经占据上风,也不可能给严森这位毛人凤的手下掌权的机会。
严森甚至拿钱出来打点,最后连妻儿老小抵押在台湾,可保我严森绝不降共这种话都讲出来,最终结果却是钱收下,严森继续当他毫无实权的警务处长。
至此,严森才打定决心离开台湾,但这些年的那点儿积蓄都被他来台湾之后上下打点,耗费一空。
连家里的吃穿用度如果不是毛人凤支持,都难以为继,为了攒够去美国后一家老小的生活费,严森才决定走私赚些钱。
保密局九龙站有他当年在军统时的心腹下属,自从上面争权开始,保密局香港的三个情报站除非重大行动,不然已经极少享受到拨款待遇,往往只能收到一封让各站就地自筹的电文,搞得情报站如同黑帮社团,大肆借着三民主义爱国爱党招募一些所谓三青团成员,然后靠这些人强买强卖给中国人粗制滥造的商品牟利。
对内地的禁运令开始之后,全香港最开心的是保密局情报站成员,因为无数走私商主动登门,话里话外想要高价买之前保密局辛苦开辟出来,用来从香港输送物资,为内地潜伏特务提供支持的各种路线,然后走私货物赚钱。
最开始时三个情报站的负责人还担心台湾方面怪罪,后来发现上面忙着争权,而且又断了收入,最终心一横,既然没资格参与上官的争权,那就只好夺利。
可是帮走私商带路,显然赚不到多少钱,利润大头都被商人拿走,而他们这些特务身份又特殊,在香港找不到人合作,做不了自营货物的业务。
就在此时,天降甘霖,原来的长官严森联系了他们,表示他有货可以提供,而且是热门的外伤药用原料,硼酸。
严森的硼酸,来自于缅甸泰国的一带的所谓志愿军,也被称为泰缅孤军,之前严森之所以想去缅泰带兵,就是因为此刻在志愿军担任上校团长的马天放是他浙江大学时期的同窗,两人关系深厚,且之前多有书信往来。
这位马团长为人率真,信中直言,让他杀回内地的勇气没有,但借着帮泰国剿灭泰共的名义,在泰国清莱大肆抢掠的勇气却完全不缺。
而且信中提到过,泰国因为投降,在二战中没有经历战火,日本人在泰国修建很多工厂生产战时物资,供应东南亚战争,他马天放把持了清莱几个战时日本人建造的工厂,台湾的支援向来不及时,如果不是自己占了一处生产硼酸的工厂,能勉强充作医用,手下士兵受伤感染就只能等死。
这让严森察觉了财路,马天放缺钱补充物资,那就让他把货从清莱想办法运到曼谷,自己找船运来香港,由香港保密局情报站的下属卖去内地,三方赚钱。
这计划非常稳固,之所以计划最终没有成形,就是严森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船已经安排好,香港情报站方面也已经联络好时,蒋建丰被安排出访了泰国,专程去巡视那批孤军,与蒋建丰同去的,还有一大批新式美制武器和奖金。
而且蒋建丰抵达泰国后,泰国几乎是恨不得声泪俱下的哭诉,让蒋建丰马上把军队撤回台湾。
不然能不能反攻大陆不清楚,泰共能不能剿灭也不清楚,但现在泰国方面唯一清楚的就是,泰北清莱,清迈两府已经被这批国军打的快要揭不开锅了。
既补充了军火物资,拿到了重金嘉奖,又被蒋建丰勒令让出占领的泰国工厂,村镇等地,最终马天放乖乖带手下北上去了缅甸。
严森的发财大计中,最重要的货源方就此断线,而后来香港已经联络好内地,准备偷偷倒卖硼酸的保密局下属们,一直到朝鲜战争打完都没有等来严森的货物,而且严森始终没有给出一个交代,这让这些人质疑严森悄悄吃了独食,一怒把他举报,搞得严森被台湾通缉,匆忙逃去了日本,多年之后通缉被解除,才全家跑去美国。
骆天赐之所以用严森这个想法忽悠许元恒,就是它抛开严森倒霉之外,一切都是真实的,如果严森孙子闲聊时没有撒谎,此刻香港保密局的人可能都还在等着严森的货来香港,由他们想办法卖给内地。
就算许元恒有保密局香港三个情报站的关系,也查不出纰漏,保密局的人只会怀疑严森居然瞒着他们另外派了人来,想要偷偷吃独食,到那时,保密局的人自然也会找到自己。
许元恒这种看似谨慎实则贪婪的小商人,骆天赐有把握今晚与自己吃完饭,可能等不到明天,就传到保密局的人耳中。
而骆天赐需要的就是,让保密局在香港的这群穷鬼知道这个消息,没有这个消息,怎么能让许元恒相信,自己真的有货?只靠梁牛与秦苏叶,甚至加上谢弼,说服力也远远不够。
自己当面对许元恒说,自己同他做生意,他不会相信的,但其他人逐渐参与进来,可信度就截然不同。
“骆哥,船已经找好,随时可以装货。”梁牛走进西餐厅,坐到骆天赐的对面,对闭着眼睛喃喃自语的骆天赐小声说道。
骆天赐脱出思绪,看向梁牛:“吃完让人准备装船,运去澳门。”
侍者走来奉上菜单,梁牛接过侍者递来的菜单,却迟迟没有点菜,而是翻来覆去的打量着,骆天赐笑道:“我请。”
“这一页,每样一份。”梁牛得到骆天赐的允诺后,豪气的对侍者说道。
侍者目光询问的看向骆天赐,确认是否真的要上这么多菜,骆天赐摆摆手,侍者这才欠身离开。
“骆哥,多谢。”梁牛嘿嘿一笑:“忙到现在,肚子饿。”
骆天赐微微点头,回应给梁牛一个笑脸:“胃口大,是好事。”
“对了,骆哥,我刚刚坐过来时,你闭着眼睛自说自话,讲乜嘢?是不是用我帮手?”梁牛好奇的问道。
骆天赐开口说道:“借不能用者而用之,谓之借尸还魂,语出《三十六计》第十四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