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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对谈

谢弢端着一碗佣人蓉姐帮他特意准备的暖胃汤水,小口饮着,眼睛却望向此刻端坐在客厅内,满脸严肃,如临大敌般的父亲。

自家的管家霖叔忍着笑,在坐在旁边下首的沙发上,微微扬着脸看向谢靖城,似乎等着谢靖城下定决心。

直到过了三五分钟,谢靖城才长吐一口气,对霖叔试探性的问道:“霖叔,不然就说我今晚约了朋友打纸牌?”

“上周用过了。”霖叔提醒道。

谢靖城郁闷的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来看向霖叔:“陪鬼佬去游艇会出海钓鱼?”

“死心吧,老爷,四位太太已经打听好你今晚没有安排,太太们早晨时问起我,老爷你今日的安排,我也不敢撒谎。”霖叔幸灾乐祸的咧嘴说道。

谢靖城用手指点着霖叔,脸上满是恨意,随后扭过头看向正坐在远处,一副看戏模样的谢弢,当即开口说道:

“告诉她们,晚上我睡在玉芝那里,不过要很晚才过去,让她先睡,我要教儿子,父子之间谈谈心。”

谢弢表情呆滞,不太确定的看看自己,又看看父亲:“你不想陪我老妈,干嘛扯上我?”

“她知道我要与你谈心,就不会怪我晚上太晚才去睡,毕竟你是她亲生儿子。”

“你不陪自己老婆,我可是要陪的,我老婆……”谢弢叹口气:“算啦,所以讲,我大佬之前聊他读书时有位老师讲的有几分道理,人过了四十就该枪毙,或者说加上几个字,娶太多老婆的男人,过了四十就该枪毙,不然太尴尬,为了躲老婆,连儿子都要拉过来陪他做挡箭牌。”

谢靖城朝霖叔摆摆手:“去吧,就父子谈心的理由。”

霖叔点点头,笑着起身离开,自觉今晚又躲过一劫的谢靖城脸上恢复了自信的神采,拿起香烟点燃吸了一口:“今晚协会开会聊了些什么?”

“我哪里知道聊乜鬼,怡和同琼记的鬼佬大班讲完话退场,我也就出来啦?不过鬼佬讲了些扩大市场,加强合作之类的空话,做这一行都是父传子,最少都做过两代,大家如果有能合作的机会,早就合作,哪里用这种场合讲空话。”谢弢耸耸肩,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要学着从这种空话中,揣摩安排这次冷餐会的发起人心思。”谢靖城夹着香烟,晚上不用侍寝,让他能把心思放到更多地方,此时难得教育自己的儿子:“所谓扩大市场,加强合作,的确是空话,洋行扩大市场,需要什么?”

“钱。”谢弢说道。

谢靖城继续问道:“洋行与买办如今关系密不可分,仿若一体,又有哪些合作可以再加强呢?想清楚再讲。”

谢弢沉吟片刻,双眼微微一缩,看向父亲谢靖城:“你是说,这班洋行鬼佬因为这两年生意难做,准备提高各大家族在洋行担保的保证金,赚不到大钱,就用我们做肥肉,咬我们一口?”

谢靖城肯定的点点头:“这八个字,本就是让各家回去之后慢慢考虑的,鬼佬习惯扮绅士,加之与我们中国人打了这么久交道,早就学会了试探,这次冷餐会应该就是试探一下,如果各大家族随后表现出不太反对,下一次聚会,就会提出来。”

“这两年这些洋行已经很过分,各个走私赚钱,风险让买办来担,现在更好,直接提高保证金,直接割这班买办的血肉自肥。”谢弢吐出口气,冷哼道。

“有你过分吗?你以为你沉了鬼佬没有保险公司承包的货船,就真的人不知鬼不觉?”谢靖城弹了一下烟灰,语气平静的抬头看向谢弢。

谢弢端在手里的汤碗微微一抖,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父亲,谢靖城不屑一笑:“诈你的,之前猜你有五成可能,你这一个动作,就会让人断定是你,接下来全力针对你。”

“你怎么会知道的?”谢弢问道。

“喊你同我谈心是不是有收获?”谢靖城没有回答,反而对满脸震惊的谢弢,笑着转移了话题:“下次谈心再教你,免得你不肯来,对了,对洋行那边记得表示,谢家不反对提告保证金,毕竟合作多年,一定理解洋行的苦衷。”

谢弢看向父亲:“即是让我继续做狗咯?我大佬就可以堂堂正正做人,我却只能做狗,你就算是两边下注的心思,是不是也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你大佬当初肯娶徐辛夷,就不用辛苦你啦?”谢靖城对谢弢的抱怨不置可否,开口说道:“你连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藏不住,仲想做人?香港这座城市边度有人呀?这是处野兽云集的八角笼,做人?你做狗起码现在有鬼佬遮风挡雨,等你真的够资格时,想做条有人挡在前面做挡箭牌的狗都不得。”

……

尖沙咀,许宅。

家人今晚都去了戏院看电影,据说有明星出席首映礼,整个许宅,除了难得放松,回房休息的下人,就只剩下许元恒坐在客厅,盯着立在角落电话前与人通电话的洪学奎,目光凌厉。

洪学奎挂断电话,看向正目光敏锐盯着他的许元恒,许元恒开口问道:“怎么样?”

“香港青锋协会的盛锦堂,反问我怎么知道这件事,颇为惊讶,我说请他见面聊,他就当即挂断了电话。”洪学奎对许元恒说道。

许元恒低下头揉捏着眉心,不再开口。

洪学奎对许元恒问道:“父亲……”

许元恒朝洪学奎做了个停的手势,又过了两三分钟才开口说道:“如果骆天赐是连同盛锦堂这班保密局香港站的穷鬼瘪三骗我,我告诉他已经婉拒,请骆天赐转去与谢弼合作,到这时他们就该明白,我识破了,登门就该剩下恐吓或者演戏继续骗我的手段。”

“如果是真的,而且谢弼与姓骆的合作呢?”

“让他工厂的工人举报给英国人,再告诉内地的收货人,谢弼与台湾人合作,更何况,保密局不可能让骆天赐那么轻松,有机会敲诈勒索,不把他那批货吃干净,怎么喂饱自己。”

“不怕姓骆的借故找我们的麻烦?”

“拿笔钱出来,让警察在羁押时,想办法查清楚货源之后,解决姓骆的,没了他,其他在香港的保密局瘪三应该也能接得上这条线,大不了后面合作时,多分这些瘪三一份。”

翁婿两人在客厅把整件事反复思索之后,许元恒这才等着青锋协会副理事长盛锦堂登门。

所谓香港青锋协会,其实是一个在香港发起的国民党三青团组织,只不过随着国民党被港英政府列入与共产党平等的非法组织之后,国民党不能大张旗鼓在香港行事,同样要转入地下,不然一旦发现就要被驱逐出境。

这也导致很多在香港活动的国民党三青团团体,取消名字中带有明显政党名称的词语,纷纷改名,青锋协会就是其中一个,而青锋协会的副理事长盛锦堂,另一个身份就是保密局九龙站行动队副处长。

若是放在1949年国民党没有丢了江山之前,这种名头或许还能唬人,但今时不同往日,一个弹丸之地,一座国民党下野大员比狗多的城市,报出这种名头只会让人发噱。

虽然香港如今有三处情报站,但却都已经人浮于事,连报纸上都登过,国民党在香港搞的几次暗杀,都是从台湾选调人手过来执行,可见保密局自己也清楚留在香港的这些党国干臣的真正能力。

毕竟四邑站前站长假借各种刺杀行动,骗取大额活动经费,卷款私逃的事才发生不足半年,国民党都不知道对方藏在哪,最后是共产党把人抓去枪毙,替国民党保密局出了一口恶气。

许元恒断定,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保密局香港的这班穷鬼没钱,又骗不来台湾的活动经费,所以想要设局敲诈自己这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商人。

甚至盛锦堂登门时,他都已经想好台词回应,但他万万没想到,三十四岁的盛锦堂被女婿迎进来,看到自己时,直接瞪着双眼,语气不善:

“老许,大家已经这么熟,客气话不用讲,你现在告诉我一句实话,那个骆天赐现在人在哪里?”

“呃……我之前在半岛酒店西餐厅和他一起用餐,把他介绍给谢弼谢先……”许元恒被盛锦堂这句开场白搞得一怔,随后说道。

盛锦堂转身就朝门外走去,嘴里骂道:“谢他妈什么弼!全站上下两个月之前,就搭好了内地的线,都等着这批泰国货脱手赚一笔!严森居然想越过我们独吞?”

不等许元恒说话,盛锦堂就已经消失在门外。

洪学奎对许元恒咽了口口水说道:“外面有五六名手下,看模样不像是谈生意,倒像是要找骆天赐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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