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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迪亚士的登场

“看起来这里与奎松市没有什么区别,除了中国人太多之外,我真应该听从朋友的意见,亲自来香港看一看,如果我那时来香港,也许就会避免现在的麻烦发生,所以,这次巴丹号货轮消失引起的一系列问题,我要承担部分责任。”菲律宾人迪亚士,立在湾仔晏兰加大厦六层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街道,嘴里用字正腔圆的中国话说道。

如今的湾仔街道上,车身印着白色五角星的美国军用吉普车载着美国大兵与穿着暴露的吧女招摇过市,穿着新教教袍的美国牧师正在街头发放印着教义的传单与廉价礼品,戏院外张贴着美国好莱坞电影的大幅画报,偶尔有穿着军装的美国大兵停下来,好奇的用美元硬币换一份街边美食,咬一口,皱皱眉,随后就丢给跟在身后的那些如同乞丐的小孩子,看着他们争抢食物,咧嘴大笑。

把那些香港人换成菲律宾人,这里就与菲律宾首都奎松市的状态一模一样。

在他身后宽大的会议室内,晏兰加贸易公司香港分公司的华人经理孟青立在迪亚士两米外,卑躬屈膝,满脸涎笑,不时用手帕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水。

迪亚士四十三岁,典型的菲律宾混血样貌,肤色略黑,眼窝深陷,目光敏锐,尤其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再配合他那略显消瘦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像是个风度文雅的学者,欣赏了一会湾仔的街景,迪亚士才转过身,看向孟青,张开双手:

“我没有来香港亲自主持事务,过于相信你,是我的责任,我愿意为此承担百分之三十,孟经理,告诉我,剩下百分之七十的责任,我该让谁来承担?一艘七百吨的货轮,满载因为敏感而没有保险公司承保的货物,消失在香港附近。”

孟青脸部肌肉微微抽搐着:“迪亚士先生,我发现货轮失联之后,以后尽可能补救,但是……我们这种美国公司与香港那些洋行不一样,他们都有买办,买办可以为洋行承担一切风险……”

“你的补救就是,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对船如今的位置,它的消失是天灾还是人为,一无所知,然后我为此亲自来了香港。”迪亚士摘下眼镜,用手帕轻轻擦拭着:“菲律宾人崇尚勇士,但现在的你,显然不是勇者,你对此给我的答案居然是,新式公司不适合在这里做生意,因为它看起来不如传统守旧的洋行贸易方式更安全,这可是懦夫推卸责任的标准答案。”

孟青抬起头,看向迪亚士,局促的开口说道:“迪亚士先生,香港警队方面已经表示他们会尽可能……”

“香港各个码头,一日驶出驶入有航运信息的船舶有多少?”迪亚士把眼镜擦好,重新戴回脸上,语气轻松的开口问道。

孟青看到迪亚士换了话题,稍稍定了定神,如实答道:“近百艘,还有很多没有航运信息的驳船,舢板,渔船等等,加在一起总数大概有四五百。”

“所以,你觉得少一艘七百吨的货轮,对香港的影响有多大?零,我猜为了请那些警察调查,你也一定讲了货船上的货物与单据上的不符,他们清楚上面是违禁物资。”迪亚士目光温和的对孟青问道。

孟青语气肯定的说道:“他们绝对不会说出去,我已经打点好。”

“一船联合国禁运,本就不该出现在香港的物资,它消失了,警察为什么要尽心帮你寻找?”迪亚士看向旁边的助理,助理马上快步上前,递上一支呂宋雪茄,迪亚士把玩着雪茄,语气轻松的说道:“孟经理,公司感念你四年来所做的一切,决定出资安排你和你家人去菲律宾开始一段美妙的假期,处理一下现有工作,然后回家收拾,最迟后天去菲律宾,我来之前,在奎松市亲自帮你和你的家人选了个好位置。”

孟青腿一软,跪倒在地,满脸惊恐的看向迪亚士:“迪先生,我……我一定能查出来船沉的原因,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您看在我为您在香港卖命四年,放我一条生路。”

说着跪爬到迪亚士脚下,把额头贴在迪亚士的鞋面上,双手抱住迪亚士的腿,大声哀求。

“站起来。”迪亚士把雪茄咬在嘴里,双手把孟青从地上拉了起来,随后取出手帕递给涕泪横流的孟青:“孟经理,责任我承担百分之三十,那就是我会亲自解决香港分公司的问题,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属于你,这样吧,看在你辛苦在这座小城市为我工作四年,我给你一个机会,先擦干净眼泪,擦干净,像个男人一样站在我面前。”

孟青乖乖擦去脸上的涕泪,迪亚士朝后退了两步,点燃雪茄:“菲律宾人崇尚勇士,所以大家都喜欢拳击这种对抗性很强的运动,我也一样,看到没有,我的保镖,潘塞,他今年二十四岁,本可以去美国争夺拳王,但最终因为某些原因,结束了拳击生涯,转行做了我的保镖,你和他打一场,如果你能在三分钟内,挥拳击中潘塞,拿到一分有效分,我就原谅你,并且替你承担本属于你的百分之七十责任。”

孟青看向旁边迪亚士那名黝黑精壮,面无表情的保镖,又看看迪亚士,迪亚士拿下嘴里的雪茄,朝孟青吐出口烟雾:“我同中国人做了十几年生意,在中国定居五年,依靠的就是诚信。”

说着话,迪亚士看向手腕上的表盘:“开始吧,三分钟内奋力一搏,将决定你全家去菲律宾度假,还是你重新获得一次机会。”

孟青立在原地大口喘息了片刻,随后发狂的喊了一声,朝着那个保镖大张着双臂扑上去,似乎想要抱住对方。

叫潘塞的保镖脚步灵活的滑步闪开,孟青双臂扑空,不等孟青收势停步,潘塞已经拳出如电,一记势大力沉的摆拳重击在孟青的后脑!

不等孟青身体给出回应,潘塞已经连续出拳,拳出如雨,接连打在孟青的头部要害,巨大的力道与出拳的频率,让孟青想要倒地都成了奢望,身体如同狂风中被不断摧折的一根树苗,左右摆荡,却始终没有被折断倒地!不断因为中拳发出让人心悸的闷响。

“看在他为我工作四年,以及他家人也要用后半生来为我效力的份上,潘塞,别再用他练拳,仁慈些。”迪亚士在落地窗前,声音淡漠的开口说道。

随着迪亚士说完,潘塞右拳向后蓄力拉满,随后一拳打在早已经七窍流血的孟青眉心,将孟青整个人打的双腿离地,朝后飞去!连会议桌都没有能拦下他,孟青的身体直接从会议桌上翻滚过去,摔落在地!

孟青仰面躺在地上,被打掉数颗牙齿,鲜血长流的嘴巴大张着,眼角被打裂的双眼无神盯着天花板,再没有声息。

“把他带去楼顶,收拾一下这里,然后丢下天台报警,理由是孟经理因为巴丹号失联,压力过大,跳楼自杀。”迪亚士开口吩咐道:“对了,替我安慰他的家人,送上鲜花与哀悼,等葬礼结束,公司承担费用,送他全家去菲律宾度假,缓解哀思。”

“……仍然要把他家人送去菲律宾?”助理在旁边开口问道。

迪亚士看了助理一眼,语气肯定的说道:“当然,一艘七百吨的货轮,你知道我买下它用了多少钱吗?虽然让他家人在菲律宾工作赚钱,赚到累死都买不下它,但他们为我赚来的钱,可以稍稍减少我的损失,我的父亲告诉我,钱虽少,但慢慢攒上几年,十几年,那个数字也会变得很可观,说说现在的问题吧,我尽快解决它们,然后回奎松市,我讨厌香港,或者说,我讨厌中国人。”

“货轮上有一百五十吨天然橡胶,货单上登记的是香料,买方是香港安泰公司,公司老板叫做徐忍冬,他之前付过一笔十万港币的预付款,按规定,我们要在七天之前完成货物交割,他会同时把后续货款转入我们花旗银行的账户,但现在,我们不止需要退还预付款,还要承担违约金,鉴于当时合同签署的货物为香料,实际却是交割橡胶,所以我们准备了两份合同,也就是说,哪怕我们现在不惜商誉,调集香料来应付对方,对方也可以用超时的借口索取违约金,二十万美金。”助理摊开手里的文件夹,对迪亚士说道。

迪亚士看向落地窗外:“继续。”

“机器用零配件,三百套,都是国际通用的螺母,轴承,齿轮之类,买方是香港宝裕公司,因为这批货过于敏感,随时会被美方发现后以可供中方即刻投入军用的借口抄没,罪名比橡胶更严重,所以签合同时就曾提及,如果在菲律宾海域出现问题,是我们公司的责任,如果在香港海域出现问题,则我们不负责任,如果是公海海域,那就双方各承担百分之五十,但难点在于,我们现在无法确定巴丹号此刻沉没在香港海域,还是在公海海域,另一个问题是,宝裕公司有英资背景。”

“四十吨美国棉纱,共计一千六百包,市场价值十二万港币,是货轮上价值相对而言最少的货物,收货方是香港联丰制衣厂,因为订单缘故,货款是我方承担……”

听到联丰制衣厂的名字,迪亚士脸上露出了笑容:“联丰制衣厂,许元恒的工厂,他是我在上海与汉口时的老朋友,他很聪明,不会在意棉纱延误,何况我记得还有其他货船始终持续为他供应棉纱,只是他同内地的生意可能会有影响,但不影响正常生意订单,说起来,我们委托联丰的订单他们该完成了罢。”

“联丰制衣厂的问题不是船上的货物,而是这个月我们供应了十吨棉纱,他按时完成了订单,把成衣发给了我们,问题是,之前都按时支付的另一笔钱款,已经停了一个月。”助理开口说道。

“也就是说,我们Mixmo品牌委托他的工厂生产,然后卖去美国的衣服订单按期如数完成,但额外的钱款没有支付?孟经理死前没有对你说明原因?”

助理看了眼正被潘塞如同死狗一样拖出去的孟青,微微摇头:“孟经理说,他一直忙着调查沉船问题,还没有时间去同联丰制衣厂谈论付款问题。”

“帮我联络安泰徐老板,晚上共进晚餐,宝裕公司的英国人,定在三天之后,这两天内,我想一想邀请哪个美国人作陪,与英国人聊聊那批货的问题,现在,打给联丰制衣厂,告诉许元恒,就说老朋友迪亚士要和他聊聊,他最好订间上海餐厅,为我接风。”

助理合拢文件夹,快步走去办公室打电话,不过很快就脚步匆匆的返回,立在俯瞰湾仔的迪亚士身后:

“迪亚士先生,刚刚我打去电话询问,是一位姓梁的经理接听,他说三周前,许老板就已经被递解出境,送去台湾,现在工厂被转让给一位叫做骆天赐的新任老板。”

迪亚士嘴角雪茄抖了抖,转过身,脸上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所以,那位制衣厂的新老板,这一个月一定赚钱赚到笑?”

“恐怕是的。”助理点点头。

迪亚士转回身继续望向窗外:“去见他,告诉他,如果不把那些不属于他的钱如数吐出来,那么他之前笑的有多开心,接下来,就会哭的有多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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