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许元恒真的这么爱国咩?自己生产好似美国军资的纱布卖给内地?”梁牛打量着手里这包从生产车间刚刚取出来的一包医用纱布,又看看桌上他想办法搞来的几种军用纱布,语气感慨的说道。
从外观来看,这两者没有区别,触感柔软舒适,棉线排列整齐,只差纱布里面的敷料不同。
那几款军用纱布,有的内置用来伤口引流的凡士林药膏,有的浸泡过磺胺或者其他杀菌类药水,也就是说,只要接下来许元恒工厂生产的这批纱布再次进行细分加工,完全就能让自己工厂生产出来的纱布充作军资。
不过这种念头,梁牛也只能是随意想想,香港因为禁运令的缘故,如果没有足够的关系,普通工厂主很难买到美纱,更何况香港大大小小这些作坊,本金有限,哪个舍得用价格昂贵细腻柔软的美纱去做纱布绷带。
骆天赐摸着桌面上的纱布:“军资纱布外面市场上多少钱?”
“这种是高档货,又是军资,香港根本没有工厂敢生产,就算有胆,没有美纱货源也是枉然,所以大家最多像谢先生的工厂,生产些普通纱布绷带卖去内地,这种军资只有通过日本或者菲律宾的门路才能搞到,据说都是美国兵营流出来的贵价货,一箱凡士林油纱布,一百二十包,四百港币,那种黄色据说浸泡过药水的杀菌纱布,一箱更要六百港币。”梁牛唠唠叨叨的说着自己了解的情况。
“卖去内地多少钱?”骆天赐又问道。
“虽然美国佬是扑街,但美国货却是好东西,一箱运到澳门加二十块,运到广州则加六十块,有价都无货,香港这边只有雷疍仔,摩罗马那种大捞家才能一次搞到几百箱这种军资货,其他人想都不用想。”梁牛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如果仓库的美纱用来生产成这种军用纱布,只要再想办法搞定内置的敷料,完全可以当做军资卖去内地,一吨棉纱最少也能生产几百箱出来,哪怕是凡士林油纱布,四百港币一箱,就算损耗多些,只能生产五百箱,卖去内地,也能赚到二十万港币。
虽然如今朝鲜战争各方都已经停战,但禁运令却没有解除,报纸与电台都在讲,这种禁运令可能要持续几年或者十几年,如果真的持续十几年,骆天赐又能同菲律宾人谈妥美纱原料问题,那以后工厂只是卖给内地美国军资纱布这一种生意,梁牛觉得联丰制衣厂都能做到香港最大。
骆天赐却没有回应梁牛的话,只是捻着纱布沉默不语。
刚好谢弼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骆天赐与梁牛正对着几包纱布出神,不解开口:“不生产成衣,准备继续生产纱布?阿牛电话里不是话菲律宾人来工厂咩?”
骆天赐把手里的纱布抛给谢弼:“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许元恒之前与菲律宾人合作,不止是成衣订单,还有这种纱布生意,菲律宾人供应许元恒美国棉纱,许元恒把这些棉纱加工成美国标准的纱布绷带,然后再运去菲律宾完成包装加工,彻底变成美国军资品,由菲律宾人再另外搭门路,高价卖去内地牟利。”
谢弼抓住纱布,在眼前看了看,随后望向骆天赐:“阿牛之前说工厂节省下来平价转去我织袜厂的两吨美纱,就是生产纱布的原料?所以,菲律宾人,是来算这笔账?”
骆天赐眼睛盯着谢弼,微微点头:“也可能是后续计划如此,而之前加工生产包装了一小批,都由许元恒包办,并且试卖给内地一批,内地没有发现问题,所以菲律宾人是来分账,但后续合作应该与我猜测的出入不大,毕竟许元恒如果手里能持续出售大批军资,不符合常理,许元恒是试水,发现内地认可他们生产的纱布是军资,随后就可以大肆生产,运回菲律宾,由菲律宾人再通过澳门或者香港采购商,与内地做生意。”
“我不太懂,为什么要运回菲律宾?直接香港加工包装之后,卖给内地不是更加省时省力?”谢弼看了看纱布,对骆天赐说道。
骆天赐用手指轻轻捻着下巴上的胡茬:“这可是军资生意,与你那种不计报酬单纯爱国不同,许元恒拥有这么多军资,无论是在美国人,英国人,还是内地,三方面全部都无法在逻辑上讲通,纵然背靠菲律宾人也扛不住,所以一定有第三方合作伙伴,我猜应该是菲律宾的美国佬,美国佬一定从这种生意中占据了许多好处,所以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这种假军资生意做下去。”
“也还好,毕竟内地能拿到军需物资。”谢弼说道。
“我如果是美国人,赚钱的嘴脸一定不像你想的这么平和。”骆天赐看向谢弼。
谢弼微微皱眉:“你是说作假……”
“没错,敷料内我如果刻意加入病菌呢?本来只是无关紧要的伤势,用了这种纱布反而愈发严重需要截肢呢?你不知道这一批货有多少正品,有多少加料,而且前期许元恒卖了一批正品,内地与菲律宾人做生意,一定会询问许元恒之前货源,许元恒只说之前他卖出的货源也是来自菲律宾,并且拿出证据,内地会参考许元恒的话,但出了问题,却不会影响许元恒,毕竟他之前卖给内地的货是正品。”
“到时就是,内地花了大价钱买了一批军资,却反而会害得很多军人落下伤残,而美国人却能从中赚了一大笔钱。”谢弼呼出一口气:“如果真的像你讲的这样,许元恒被你算计,是他罪有应得。说了这么久,菲律宾人呢?”
“有个家伙调戏工厂的女工,被四姐踢碎了卵蛋。”骆天赐开口说道:“所以急匆匆送……”
没等骆天赐说完,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骆天赐接起电话:“联丰制衣厂骆天赐,哪一位?”
“骆老板?”电话那边,是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我是晏兰加公司总经理迪亚士,听我的秘书说,骆老板准备约我晚上一起共进晚餐?聊一聊司机的医药费与双方继续合作的问题?”
骆天赐声音平静的说道:“当然,不知道迪亚士先生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做东?”
“恐怕要让骆老板心愿落空了。”迪亚士在电话里笑了起来。
“是吗?看起来迪亚士先生不准备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只听骆天赐的声音,和煦温和,但是办公室内的谢弼,梁牛却能清楚看到骆天赐此刻一张脸仿若死人,阴森冷漠,毫无表情。
这也让梁牛很是好奇,一个人是怎么可以做到明明看起来好像死了老豆,但讲话时语气却像是如沐春风。
“不不不,骆先生误会了,今晚我约了另外的客人,总不能让骆先生替我请客,所以不如这样,我做东,邀请骆老板谢老板两位一起赴宴,稍后我让人把请柬送过去,咱们晚上慢慢聊。”迪亚士在电话里解释道。
骆天赐笑着说道:“迪亚士先生有心了,那我们晚上见。”
挂断电话,骆天赐看向谢弼:“晚上,我们两个去同这位晏兰加公司的老板迪亚士一起吃饭。”
“我们?”谢弼不太确定的问道。
骆天赐点点头:“不然怎么夸他有心了,这么快就搞清楚,这间工厂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还有你这尊谢家的大佛。”
“既然已经知道他们准备做什么生意,何必还去再见,那些棉纱多少钱,想办法退还给他们,大家两清,各行各路就是。”谢弼听到对方准备做的生意,准备直接清账,各行各路。
骆天赐却笑了起来:“这种生意只能做一次,所以准备供应来的美纱应该会很多,已知是一次性生意,又是暴利,当然是要与对方继续合作,菲律宾人虽然脏,但他口袋里的钞票并不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