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码头笼罩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临近码头有一段荒路。
刚出街尾要步上这段荒路的兆辉就感觉右眼跳了几下。
他脚下就微微一缓。
“点啊(怎么了)?”
袁瀚宗浓眉蹙了下问。
“师叔,我通相术的啦,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呀。”
“右眼有跳?”
袁瀚宗收到警示,转过头扫荡前方黑茫茫的一段荒路。
“江湖路,凶吉未卜呀!”
这时候,兆辉感叹一句,但他还是朝前迈出坚定的步伐。
“呵呵……”袁瀚宗一笑,也大步跟上,“我虽然有些老了,但壮志仍在,这条路,师叔伴你行至天光!”
说话的同时他袖筒里轻微响过,几枚钢镖已落入手中。
兆辉也从腰囊中摸出数枚铁珠,每颗有拇指肚大小,这玩意儿他从不离身,这等于是他的‘狗’,就拴在后腰上的。
“师叔你撺掇我开山门建堂口,这事唔小,闲时我去老荔(荔枝角监狱)探下老鬼,冇他首肯我茅厕都开唔出来的……”
“你呀,还未搞懂我师兄的心意,他将大印卸给你,就係让你做主一切,你去问他也係这么讲,唔过探师係孝道,就肯定要去呀。”
“我就感觉被你们两只老鬼给坑了咩?”
“哈哈……卧倒。”
袁瀚宗大笑嘎然而止,视野中红芒一闪,他闪身猛的扑倒兆辉。
此际,才传来‘砰’一声枪响。
兆辉明显感到沾了己身的袁瀚宗躯体一震,师叔中枪了!
黑暗中,他想都未想,抖手三颗钢珠飞向红芒暴起处,离的不是很远,也就十几米外吧。
钢珠电射而去,兆辉也跟师叔扑倒在地,两人滚成一团,滚进了路基下的荒草地中。
前方传来一声痛哼。
显然埋伏的人中了兆辉的钢珠。
“一起上,”
一声厉喝从前方传来,话声传来处,AK的暴裂声哒哒哒传来。
好巴闭,携长狗埋伏,听话音生硬,越南腔?
有人雇了越籍枪手要兆辉的命?
袁瀚宗右肋中弹,但一声未吭,他右臂曲肘回收在怀,三钢镖紧贴手掌心内,随时甩出的架式。
听脚步声至少四个人,从三个方向围拢过来。
袁瀚宗仰躺未动,左手朝兆辉指了指左前和九点方位,又指自己,这两个方向我来搞掂。
兆辉虽不知师叔伤的多重,但能从他神色中看到,他还能扛住。
他点点头,朝右一指,意思,我引开他们视线。
下一刻,子弹扫停的间歇,兆辉一跃而起,朝右方猛的飙出,同时手中的又三颗钢珠飞出。
砰!
砰、砰!
三枪。
三珠换三弹。
兆辉跑跳如飞,动作迅如捷豹,终于吸引了四个枪手一起瞄他。
但他在下一刻沾地开始翻滚。
同时,右方和右前方的两个人啊啊惨叫中了钢珠。
噗嗵、噗嗵。
他们先后栽倒在地。
“老大……呃……”
左方一个刚喊出话,雪芒飞至,穿喉破椎,带出一飙红浆。
仅剩的一个惊的神魂飞散,刚端枪要扫,又一镖噗的一声贯进脑门额头,镖入三四寸,直接杀死大脑。
袁瀚宗的身手,积功30多年,负伤的他仍能甩出百发百中的索命镖。
脑壳够硬,但硬不过内劲贯注的钢镖。
对的,袁瀚宗是内家高手,他是正宗《罗汉天龙手》传人,浸淫此道三十年,手上的技艺鬼神莫测,镖在他手上拥有恐怖的杀伤力。
兆辉已在这时又蹿起来,手中钢珠继续飞出两颗。
人如捷兔般蛇行鬼位,再次避开两个已伤枪手喷发的狗弹。
同时枪声响起,兆辉身上也溅开了一朵血花。
中弹了。
而两声惨哼也传出来,说明他的两铁珠袭中对方。
暗夜的荒陌中,双方互有损伤。
借着夜色月光,两弹袭中了对方二人,贯性打的他们身躯都翻跌出去。
其中一个枪落地,翻过身左手捡枪时,兆辉已飞步凭空降临。
喀嚓!
脚踏七星,巨力迸发。
正跺在对方手上,不是踏断了手指,而是至腕部直接踏碎为骨肉齑粉。
手的主人发出鬼嗥般的惨叫。
兆辉又一脚补出,脚背兜在他仰起的脸上,喀嘣一声,这一脚力道太猛,对方颈骨直接折断,脑袋挂在肩膀上,人跌倒气绝。
旁边不远那个正勉力又抬起颤抖的右手枪……但袁瀚宗的钢镖又至。
噗!
这一镖狠狠贯穿了枪手右腕,冲力带着手腕砸在泥土地上,手中枪顿时摔了出去。
袁瀚宗知道兆辉要活口,所以他后发的钢珠都不打要害。
月光下,能看到那中年枪手一脸悲痛之色,他亲眼睇见自己弟弟被一脚踢断脖子死去,就知道自己这帮人杀孽太重的报应来了。
“师叔,伤扛唔扛得住?”
兆辉跳过来一把搀住师叔,不是他扑倒自己,中枪的铁定是自己。
“未及要害,冇乜,你伤到哪?”
“右臀挨了一枪,唔要紧啦……”
其实中了枪,哪有不疼的?
兆辉此时也只能强撑,生死关头,不撑下去就是个死。
“你坐低,师叔。”
兆辉扶袁瀚宗坐下,掏烟帮他点上,好歹把五名枪手摆平了,代价是他们一人中了一狗旦。
袁瀚宗笑笑,神色还相当从容。
兆辉这才转回身盯着越籍中年人问:“买凶係边个?”
“……”
越籍龇出白牙一笑,嘴里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道上有规矩,唔好讲雇主係边个,我手尾唔够犀利,麻烦你送我上路!”
这才是真正的亡命,直面死亡时仍面不改色。
混社团的那些烂仔,真没几个敢亡命的,不过是被裹挟着不得不往上冲,他们中的亡命至少都能混到红棍级别。
也只有红棍级别才具备真正亡命的潜质。
很多人不适应这条道,有的越走越犀利,有的越走越胆怯,有的被富贵腐蚀,有的被金欲迷眼,有的回首过往想从做新人……
有的就象这个越籍枪手,再无回头路走。
“讲出来,我唔动伱亲人,否则,我刮遍九龙城寨搵出你亲人喂野狗呀,我亡命辉话的一言九鼎,你就一定要信我。”
“……”
中年人的脸色终于变了。
兆辉不急,又点燃一支烟,自己食了口,就塞进越籍枪手口中。
“你们唔係纯粹的江湖人,你信为了钱唔择手段,毫冇人性,视人命如草芥,更唔会讲一些江湖道义,所以我对你们亦係一样,唔会同你哋讲乜鬼的江湖道义,只有赶绝,懂咩?”
“……”
越籍枪手大口吸烟。
“你肯定要死,我话的,但你讲出买凶人,你自己死,你冚家活!”
“我的生意都係从砦城‘狗叔’那里接的,冇可能知晓几多。”
这句是他的实话。
这种事肯定有中间人,无论买凶者或枪手,几乎不会照面,他们也乐意中间人抽水,毕竟这样更安全。
“好,我唔会动你冚家,你自己上路吧!”
兆辉站了起来。
“唔该(谢谢)!”
枪手也是狠人,左手狠狠拔出右腕的钢镖,回手猛戳进自己咽喉。
血飙出来时,他也歪头倒下。
真狠。
“阿辉,把我的镖都收了,我们闪!”
“好的师叔。”
离码头不远荒路上喋血五尸。
第一个开枪的最惨,被三颗钢珠击中,脑壳一颗,胸肺两颗。
他们的长短狗一共七支,两支长狗AK,五只短狗黑星,连同狗弹都被兆辉搜刮一空,这些东西要去砦城黑市买也要不少钱的。
……
枪声传出时,林楚君就在码头仓楼。
她在等今夜入场的靓辉。
荒路离仓楼不足500米,枪声自然听得到。
那一刻,她不由紧张,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埋伏亡命辉。
竟然雇了枪手。
哒哒哒的枪声更叫她心惊,这是大狗(AK)呀,黑星就足以致命了,遇上大狗什么人扛得住呢?
直到枪声寂去,林楚君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来由的一阵心痛在胸臆间扩散,她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痴坐了好一会儿才惊起,快步往外就走。
几个军装也在仓楼中,其中一个忙上前拦住道:“二小姐,唔要冲动……”
“已经落幕,我们去睇下。”
枪手办妥事肯定迅速离开,才不会埋尸什么的。
几个军装只好壮起胆色跟着二小姐啦。
还有两个执手电筒的。
“把大黄牵上,它能嗅到血腥味。”
汪汪汪……一条大黄狗被牵在前面,五六个人簇拥着林楚君出仓。
不过未走多远就见到月色下两条人影歪斜晃荡的朝这边来。
很明显,他们都负了伤。
“边个过来?”
一个军装大声喊话。
“我靓辉喽。”
“啊?”
林楚君都以为这扑街真的扑街了,这时一听是靓辉的声音,不由惊喜。
“你个扑街未挂呀?”
“二小姐,你盼我啲好得唔得?仓楼有冇医生?我同师叔都被狗咬了啊。”他挂了一身长短狗,还搀扶着袁瀚宗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医生就冇,只有个江湖郎中,得唔得?”
林楚君抢步上来,终于睇清兆辉二人的状况,见他肩头挂着两只大狗,倒吸一口凉气,“你真係犀利到你外婆屋了呀……你伤到边度(哪里)?”
这声音中有惊震、惊喜、惊讶。
他身上挂了几多枪?
这是几个枪手的?她怎么能不惊震?
借着皑皑月光能睇清警戎束带的林二小姐之窈窕身姿,明月下那张俏白愈显皙白,尤其她美眸中藏着未散尽的一缕焦灼和关切。
这叫兆辉心湖再次荡漾波澜。
枪响这种事,事不关己肯定是高高挂起,她匆匆出来,怕是想到了自己可能遭难吧?
只是这行为,足以令兆辉心中涌动一缕暖流。
“命歹哦,狗咬我屁股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