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白又住回学校,但之后的星期天便很少回来了。
宿舍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他也终于有了空闲去思考,去琢磨。
他看了许多书,读了许多故事,情情爱爱之类的传说更是不少涉猎,而关于自己,却仍旧无法想明白。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喜欢一个男人,又或者他对四叔的喜欢到底可否称为“爱”那种东西。
仔细想来,周慕白已经不再为自己肖想四叔感到羞耻,但却从头至尾未想过与四叔亲吻。
那是何种体验?
四叔的唇是苦的,还是甜的?
周慕白靠在椅子上往窗外望去,即将入冬的天空看上去阴沉许多,温度也十分寒凉,枝头枯叶随风飘落,敲在了玻璃上。
面前的书本半晌没有翻页,他渐渐失了神,突然有些想念四叔。
他想亲一亲那个男人,想拥抱,想拉手,想做爱人之间做的一切美好之事。
但他不敢。
深渊如此黑暗,以至于他不舍得将四叔也拖拽下来。林正书何等清高,怎会与他这般人物同流合污。
慢慢的那份回家的心思又淡了下去,很快被愁绪取代,在心脏上烙出红印。
屋内很安静,能听清外面的风声,鬼音一般无情吹着,让他冷了许多。
他拿着书钻回了被窝,口袋里的怀表滴答滴答走着,一点一点发出震动。
不知不觉,困意袭来。
“这么早就睡了?”
一道声音自上方传来将他猛地惊醒。
周慕白打了个哈欠,看到来人时愣了一下,“宇笙,怎么回来了?”
这少爷长高了不少,如今比周慕白还要高些,站在床边微微俯身看下来,咧嘴笑道:“你不在家,我嫌无聊。”
说着,已经脱了鞋朝周慕白床上拱。
周慕白习惯性往里一挪,翻个身继续睡,看来是不打算理会这位专门来学校找他的少爷。
果不其然,林宇笙见没得到回应便心思恶劣起来,趴下来将周慕白的衣衫揪起,冰凉的手瞬间塞进了他的怀里,死活不出去。
周慕白被冰得倒吸冷气,身体一激灵,反应极强地往墙上退,“咚”一声磕到了脑袋。
瞬间,那里便传来钝痛,将作乱的林宇笙吓了一跳,忙松手凑过来,“你看你退什么退,本少爷还没怎么着呢。”
他捂住脑袋不吭声,另外一只手试图拉好被掀开的衬衣。
然而还没整理好,林宇笙的视线已经瞥了下去,嘴一咧不怀好意道:“慕白,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白。”
“……没有。”
“啧,让我摸摸。”
腰间瞬间搭上一只手,林宇笙扫了一把似又不甘心,再次伸进去,面带惊奇,“哇,是软的?”
周慕白忍不住瞪他一眼,抓住他的手准备丢开,却被林宇笙挡住,“害什么羞,都是男的。”
“就因为都是男的,所以做这些才奇怪。”
林宇笙一听好像是这么个理,但想来想去,又有了歪心思,“嗐,因为都是男的,所以我摸你,你不吃亏,再说了,我跟你关系好,不让我摸让谁摸!”
“宇笙,我会痒。”
“我轻点。”
无奈至极,周慕白只能任由这人胡作非为。
但对方摸着摸着便有些不对劲儿,冷不丁退开,脸颊发红。
周慕白身上一空,被子全跑到了林宇笙身上,揉成一团,护住了腰间。
他话语中满是叹息,“别闹了,回去睡。”
然而少年声音带着嘶哑,头都不扭道:“你去我床上去睡吧,我想睡这里,这里暖和。”
“……好吧。”
感情是看上他暖的被窝了。
他也没做多管,将衣服整好去林宇笙床上窝着了。
两人其实都没睡着,周慕白在想四叔,林宇笙在想什么他不知道。
夜里时,林宇笙突然掀了被子坐起,直勾勾看过来,问道:“慕白,你有没有过……咳,就是想享受一下敦敦之乐?”
周慕白一抬眼,疑惑道:“什么?”
“没什么。”少年一掀被子,又钻进去了。
半夜睡得正熟,周慕白感觉床上多了个人,那人动作很轻,自背后抱住了他。
他哼唧着叫林宇笙,听到对方哄了两句,“好好好,不闹你。”之后便又睡过去。
第二天起来时床上却没人,林宇笙早早收拾好了坐在桌边看着他,眼神有些莫名其妙。
见周慕白起了,说话又跟平时一样,嚣张高调,“本少爷都起得比你早,真懒。”
他抓了抓凌乱的短发,打着哈欠下床收拾。
一连几天,半夜时分总会感觉有人爬上来,但早上却没任何痕迹,偶尔一两次他睡得太熟,不太记得。
老头子拿着书在上面讲课,声音飘渺起来,周慕白眼神不知不觉瞟到墙边的林宇笙身上。
那少年正跟后桌的女生传纸条传得不亦乐乎,偷笑时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眼睛眯起来,一看就知道是个熊孩子。
晚上的会不会是他?是梦吗?
正走神间,老先生已经走到他跟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垂眼看下来,“你,回答一下秦始皇焚书坑儒,何以现今仍有秦朝之载籍?”
所有同学纷纷看过来,皆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谁都知道这先生在故意为难。
他瞄了眼书站起来侃侃而谈,眼神不经意间瞄到林宇笙,发现对方竟跟后桌的女生拉起了手,突然卡壳。
“哼!不好好学习,如何成为国之栋梁!站后面去。”
周慕白也懒得继续说下去说个没完,干脆拎着书站到了后排。
夜里睡觉时周慕白始终保持清醒,将呼吸压低,仍旧背对着林宇笙。
夜半,那人果然爬了过来,像往常一般从背后拥抱住他,一直没停下。
他心脏跳地极快,身后之人似乎感受到了,抬手覆上他的心脏,片刻后虚虚握住了他的手。
“你没睡吧。”林宇笙低沉的嗓音响起。
周慕白双唇紧绷,假装自己没听见。
“别装了,睡着了心跳还这么快。”
他长舒一口气,睁开了眼道:“您……为什么?”
“啧,别您了,我宣布,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周慕白一翻身,正对上他,“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本少爷喜欢你,喜欢周慕白。”
“轰”得一声,周慕白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堡垒瞬间被击垮,怔愣地看向对方,“别开玩笑了,宇笙,你是不是又跟别人打了赌。”
“嘶……周慕白,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混蛋?”
“可我们都是男的啊。”
“那又怎样?”他眼神亮晶晶的,在银月下光芒点点,嘴角弯起,笑容中带上几分疯狂意味,“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我林宇笙喜欢周慕白,想拉手,想亲吻的那种喜欢。”
“本少爷不想像贼一样偷偷摸摸爬到你的床上抱你,想光明正大,想让你亲眼看到。”
“我要娶你,让你当我妻子。”
他说话时语速越来越快,呼吸急促,生怕周慕白堵住他的嘴。
房间里一时间沉寂下来,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温热缠绵。
男生颇具英气的眉眼舒展开,周慕白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认真地看他。
对方的脸越来越近,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当双唇触碰到一起,他才猛然惊醒,喘着粗气撤开。
然而,林宇笙却根本不等他后悔,一把又将他捞了回去,“慕白,我们私奔吧!”
少年的眼神中喷薄出满腔朝气,期待地看向他,周慕白想起了自己的四叔,想起了那不可能实现的幻想,眼底涌上一层薄雾。
粗暴而又霸道的亲吻接踵而至,他身体开始挣扎,但不是那么坚定。
唇舌纠缠在一起,独属于少年之间的狠劲儿不停搏弈,谁都不肯让谁,到最后折腾得双方气喘吁吁,疲累至极。
“我在上。”林宇笙躺在一边,紧握住周慕白的手,放在胸膛。
周慕白突然觉得好像往深渊又踏近了一步,苦笑道:“不行。”
“为什么?”
一扭头,他便看到林宇笙眼中的失望神色,但还是拒绝了。他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一翻身闷闷不乐道:“你白天为什么跟姜云……牵手?”
身后传来笑声,那人趴在他身上,双唇在他脖颈处厮磨,口吻含糊,“就是想确认,怎么,吃醋了?”
“没有。”
“你有。”
“没有,真没有。”
于是那人便又骑上来欺负他,吻得比之前更重,甚至作弄他一般在脖颈上留下一道印记。
第二日清晨两人都起晚了,但本就是休息日也就双双赖在床上,直到司机过来催,才慢悠悠转醒。
“早安,林太太。”
“……”刚睁开眼,便看到林宇笙顶着一双黑眼圈笑看着他。
周慕白也没惯他,掀开被子下床,自己收拾好了就准备出门。
“喂,你别蹬鼻子上脸啊,恃宠而骄!”
屋内传来林宇笙气急败坏的话语,他一弯唇角,拎着箱子先上了车。
司机瞧他一眼,笑道:“今天怎么没跟孙少爷一起出来?”
“他收拾得慢。”
不多时,林宇笙便提着箱子爬上了车,一把扭住周慕白脖子,恶狠狠道:“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司机了然,开起两人玩笑,“孙少爷又和慕白闹矛盾了啊。”
一记冷箭自林宇笙眼中射出,少年没好气道:“床头打架床尾和,咸吃萝卜淡操心。”
司机被堵得哑口无言,又开始作死,“那是用来形容夫妻的。”
“我们俩就是夫妻。”
这次司机不搭腔了,认真开他的车。
到家时正巧碰到林正书出门,男人衣着显然比以往更加华贵,颜色依旧深沉,但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还带上了不常见的怀表。
两人在大门前对视,停了下来。
林正书先开了口,寒暄道:“放假了?”
“嗯。”
“在家待着吧,别回学校了。”
“四叔要去哪里?”
“浙江,大约会去七天。”
过门风一吹,林正书的衣衫便翩然掀起,周慕白抬眼看向对方,能感觉到自己眼中呼之欲出的爱意。
再次见到这个男人,昨夜里的冲动倏然冷却,被一种沉淀过后的余韵取代。
他想起了挎包中的围巾,拽出来塞到林正书手中,“四叔,天冷了,带着吧。”
垂眼瞧着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东西,林正书犹豫了。
须臾间,他便沉声应下,将围巾缠在了脖子上。
周慕白想帮他系好,奈何身高不够,只能露齿开心笑起来,“那,四叔一路顺风。”
男人脸色稍许放松,随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离开了。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来,周慕白才感觉脚踩在了实地上,远望着林正书的车越开越远。
“喂,你再不进来我就关门了。”林宇笙的箱子已经被接走,此时抱着双臂倚在栏杆上看过来。
“这就进去。”
将箱子一提,他便跑着进了家。
风声越来越紧了。
到处都在抓人,那些个身穿土黄制服的小兵连学生也抓,有时候正上着课班里就会闯入不速之客。
学校里一时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同时传开的还有关于某两个人的不伦之恋,更让这不大的私立学校轶闻热闹起来。
周慕白正坐在树下读书,双眼猛然被捂住,那人粗着嗓子恶狠狠道:“猜猜我是谁?”
“别闹了,宇笙。”合上书,他试图掰开对方的手指。
身后传来轻笑,那人撒起娇来,“你亲我一下,我就放开。”
于是周慕白干脆不理他了,往后一倒,顺着林宇笙的手躺到草地上,正巧将脑袋搁在男生腿上。
他想移开,却被林宇笙锢住了下巴,动弹不得,就这样闭了眼睛。
须臾,他听见身侧悉悉索索的声音,扭头看过去,“宇笙,你听到传言了吗?”
男生眉宇间落上点点阳光,舒朗大气,早已不是少时油头粉面的模样。
听到话语,他嗤笑一声,半个身子俯到周慕白身体上方,自上而下看过来,勾唇满不在乎道:“听到了又怎么样。”
周慕白一翻身,逃了出去,坐起来望向对方,眉头微蹙,“我们,不要继续了。”
“你再说一句。”那声音变得很冷,如刚过去的寒冬。
拍了拍书,周慕白站起身,开口:“我说,我们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我们怎样,周慕白,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林宇笙一骨碌坐了起来,拉住周慕白手腕。
“我不离开你,但是你不能喜欢我。”
“老子就喜欢,还偏要娶你,让所有人都知道!”
有学生经过,纷纷驻足,窃窃私语。
周慕白叹口气,松开林宇笙的手,转身离开了。
他不敢回头看林宇笙的眼神,他怕自己一时心软停了步子,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往前走,走到了校门口。
自去年那一夜,两人的关系微妙起来,林宇笙自那之后更是丝毫不忌讳旁人的眼光,大胆而又豪放的表达爱意。
然而周慕白却头疼不已,他无比后悔那夜没有抵死挣扎,给了林宇笙可趁之机,闹出此种结果。
他喜欢林宇笙,喜欢他的大胆奔放,喜欢他的热烈豪迈,喜欢他的任性霸道。
但他也不喜欢他,至少不是像喜欢四叔那样喜欢他。
他以为躲开对方便能让林宇笙放弃,毕竟这只是少年人之间一时激情罢了,可谁知这人渐渐迈入17岁,那征服欲更强,依旧死缠烂打。
甚至回了林家林宇笙半夜也会突然闯入他的屋子,坚持要与他同榻而眠。
但更过分的事情却没做。
林宇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周慕白不理他。
这次,他是真惹到周慕白了。
学校里谣言四起,各班都传开了,将故事描绘得跌宕起伏,动人心魄。
慢慢的,学生们的眼神逐渐发生变化,由最初的戏谑化为鄙夷,甚至见到孤身一人的周慕白还会调侃,“小白脸,你那少爷呢?”
周慕白瞧都不瞧他们,腰板挺直,目视前方。
这更惹恼了年轻的学生们,吹起口哨,话语更加刺耳,“我说怎么成日里看上去像个女生,长成这样,没少被林少爷……”
一群学生不等说完,便哄笑起来,接茬道:“难怪一个寝室呢,好办事啊!”
周慕白停了脚步,侧过脸冷冷看过去,“那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瘦高个的男生一愣,不屑道:“老子是爷们儿,瞧不上你。”
“是爷们儿是娘们儿可不是你动动嘴就决定的。”
说着,周慕白已经脱下制服,挽起袖子,冲上来踹到了方才污蔑林宇笙的男生肚子上。
其他男生往后一退,也不拦,看着两人抱在一起谁也不让谁。
周慕白心脏砰砰直跳,脸红气喘,手下的劲儿却不减小,狠狠砸在对方身上,始终一句话都不说。
最后,男生似乎被打怕了躺在地上不动,他这才停手,一把擦掉嘴边的血冷笑道:“我当你多像男的呢,连像女生的我都打不过。”
撩起裤腿,他蹲下去如狼般俯视男生,笑起来,“林宇笙是我的少爷,我们之间比你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干净。”
男生喘着粗气,眼中满是不服气但却不再吭声了,被其他人拉着离开。
打掉身上灰尘,他去捡扔到地上的制服,听见那群人马后炮起来,七嘴八舌劝慰那个男生,道:“你惹他干嘛,他连王哲彦都敢打。”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捂着胸口靠到一旁树干上,开始大口喘气。
林宇笙啊,净会给他找事儿。
四肢越发冰冷,额间不停滑下冷汗,他的眼睛开始昏花起来,天旋地转,树上粉嫩茂盛的花朵堆积在一起,看得他恶心。
眼前一黑,他彻底没了意识。
梦中的一切都很美好,梦里的四叔对他关怀备至,林宇笙还是爱欺负他,学校生活平淡而充足。
随着一阵吵闹,这美梦倏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消毒水的味道很冲,刺激得他眉头一皱,发起呆来。
感受到床边趴了个人,他便扭头看过去,面带惊讶,“秦妈妈?”
老妇身体一颤醒了过来,喜极而泣,“天爷,可算醒了,吓死我老婆子了。”
他苍白着唇笑起来,虚弱道:“我怎么了?”
老人眼中闪过担忧,不用她说出来,周慕白都能想到对方在心里说什么。
无非是在发出“造孽啊”的叹息。
估计从秦妈妈嘴里问不到什么,他便打消了念头坐起来开始找衣服。
“慕白,找什么?”
“秦妈妈,我的衣服呢?”
“你还得在医院里住一段日子,衣服先拿回家洗了,脏成那个样子。我可都替你瞒着呢,这要让老太太知道你在学校惹是生非,不得失望至极……”
这老人全然不顾周慕白醒了之后是否感到不适,又开始兀自担心起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慕白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因为什么晕倒的,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秦妈妈教训。
听了许久念叨,他才插嘴道:“四叔来过吗?”
秦妈妈一愣,瞟了下窗外的玉兰花,摇摇头又开始说了,“四少爷那么忙,怎么好打扰他呢。”
他应声“是”,低声对秦妈妈说:“我有点累,想睡会儿。”
“哎,好,你先睡,我回去给你做点吃的带过来。”
说着,这老人便起身离开了,留小五在一旁看着。
下午时分林宇笙来了,脸颊有些红肿,手背上布满了红痕,一看就知道林正弦又抽他了,且抽得很重。
刚一坐下,这少爷便哑着嗓子“哎呦”一声弹了起来,揉着屁股开始骂娘。
周慕白坐起来给他腾了个地儿,让他坐在柔软的床上,无奈道:“都这样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捂着脸,笑嘻嘻的,“你替我打架的事儿我都知道,你受伤了,我心疼。”
“我不是替你打的。”
“切,反正我心疼,你这细皮嫩肉的,以后就留在我身边,我们林家家大业大,肯定养的起你。”
周慕白笑笑,没在意。
“宇笙,我生什么病了?”他不傻,昏过去前就意识到自己身体不太正常。
林宇笙挠了挠头,说了实话,“不清楚,好像是心脏有一点点问题,但又不是心脏病,不算严重。”
他心里那块大石头这才落下去,暗自调侃起秦妈妈。
住院几天,林家的都来看过,除了林正书,周慕白等了又等,那个心思终于淡了。
他知道四叔拒绝了自己,以一种极为冷漠的方式。
对林正书的爱慕自始至终都是一场闹剧,周慕白从未想过将其变为现实,只卑微地渴求,渴求对方能像以前一样对待自己。
至少不要像其他人那样。
至少不要丢下他。
他没问过林宇笙那天为什么被林正弦打,他不敢问。他怕问了就要承担更多,承担林宇笙为他做出的牺牲,承担那份过于炙热的感情。
周慕白心烦意乱,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极少在宅子里待着。
无法忍受那令人窒息的生活环境,所有人那样看着自己,像防一匹狼,但又各自三缄其口,无时无刻不在刻意散发好心,对他说,“别担心,我们知道不是你的错。”
倒还不如直接开口骂他呢,他有时候忍不住这样想。
林家的人太好了,以至于周慕白愧疚不已,无法再坦然接受任何好意。
然而新的风波还是来了,这次不是针对他与林宇笙,单单只是针对他一个人。
“老师,周慕白偷东西。”一个男生抓着他的书包递给老先生。
周慕白站在办公室,冷眼瞧着,一言不发。
老先生抬起眼皮看向他,嘶哑道:“是你偷的吗?”
周慕白摇了摇头。
男生一脸气愤,口吻阴阳怪气,“小偷肯定不会承认是自己,先生,全班同学都看到我的怀表在他书包里。”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的老师,纷纷抬头看向他们,目光中满是审视,但在看到是周慕白时叹了口气。
迂腐一些的觉得恨铁不成钢,开明一些的便替他可怜,却没一个平等看他的。
这桩悬案被搁置起来,老先生没偏心那男生,只吩咐他们叫来家中长辈,其余一句话没多说。
待拿着书包出了办公室,周慕白便将书包里的怀表掏出来随手扔到了草丛里,瞧都没瞧一眼。
那男生气得跳脚,大怒,“你凭什么扔我的东西。”
闻言,他便转身看过去,声音冷淡,“这怀表又没写你的名字,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不是我的还是谁的,跟我的一模一样。”
“那我还说跟我的一模一样呢。”
不管对方如何气急败坏,他便拿着包离开了,远远看到林宇笙往这边跑时一顿,拐了弯。
回到林宅时,家里人都在,坐在厅中唠家常,桂枝时不时唱几句歌,顿时让氛围更加热闹。
他尽量做出轻松自在模样,到厅上一一问候长辈,去了二楼书房。
进去时里面竟是没人,灯也关着,到处隐在黑暗中。他没离开,开了灯坐到自己位置上看书。
吃过晚饭,林正书依旧没回来,他便继续等,等到睡了过去。
昏黄的灯光并不亮,林正书回来时便看到了趴在桌上睡着的周慕白。
他没出声,将灯一关又退了出去,假装自己没出现过。
正准备离开,脑子里突然浮现周慕白单薄的身影,顿时便不想走了。
于是门再次打开,沙发上放着一条毛毯,他便拿过来搭在了对方的身上。周慕白猛地惊醒,睁开眼睛,视线中满是昏暗,只能看到一排排的书架。
他急忙抓住还没远离的手,低喊出声,“四叔?”
林正书顿住,闷闷应了下顺口道:“我在。”
“您……先生让我叫长辈去学校,您能去吗?”
这下男人沉默了,打开了台灯俯视着他,“发生什么了?”
他面上并不显无辜,只是置身事外般开口:“一个同学说我偷东西。”
林正书问都没再问,手几乎已经搭在了他头上,却又收了回去,道:“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学校。”
周慕白这才笑起来,也不再缠他,兀自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