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白已经开始喘不过气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逃离，逃到天涯海角去。
看着眼前一切，慌张，失措，罪恶，愧疚等等一系列负面情绪汹涌而至，不停吞噬他的灵魂。
从没想过回到林家第一个便要面临的是四叔，拒人千里的四叔。
当记忆回溯至不久前，他恨不得从未在世界上出现过，恨不得从未见过四叔。
。
夜里灯已熄，周慕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没睡着觉。
脑海里不停闪现林正书晚餐时细嚼慢咽的影子，那影子太不安分，扰得他无法安眠，身体燥热。
某处器官蠢蠢欲动，仿佛有生命在破土而出，不停舔咬他的心脏，诱惑，捕捉。
慢慢的，极为轻柔，极为小心，他的双手便放在了那里，抚摸片刻后又立马弹开。
他脸烧得通红，心脏砰砰直跳，猛地用被子蒙住自己，拼命喘气。
太恶心了。
实在太恶心了。
他竟然在肖想四叔。
眼角很快湿润起来，有泪水滑落，流到枕头上。
“呃……”
他咬住虎穴低吼起来，想要将心中那股抒发不得的爱意全都散去，却无能为力。
被窝里的空气浑浊而又暖人，他很快困顿起来，心里那份不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大胆，更加热烈，更加奔放的感情。
他可以为之承朝生暮死，也可以为之担万世孤独。
掀开被子，他穿了衣服走出房门，脑子被冷风一吹竟又清醒了。
“胆小鬼。”
他自嘲一笑，靠着房门。
外面弦月高挂，莹白如玉，遥不可及，像他的四叔。
终于，他再次迈出了脚，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剩了秦妈妈白日里做的糕点，他捡了几块放进盘里端着去书房。
书房灯不亮，大灯估计已经关了。推开门，台灯下的男人正埋首创作，眉头微蹙。
纸张杂乱无章，到处叠摞在一起。
“四叔，要吃点东西吗？”他将盘子放到桌上。
林正书摘了眼镜，揉着眉心，“先不吃。”
周慕白没接话，走到自己书桌前翻看起宗介新寄来的小说。
“算了，陪我说说话吧。”将稿子往前一推，林正书干脆过来懒洋洋靠在了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周慕白一皱眉头，低声劝道：“四叔，别喝咖啡了。”
男人抬眼笑看着他，拿起一块糕点，“解腻。”
他一叹气，将咖啡拿走，重新换了个杯子在里面装上茶叶，边冲泡边扭头说：“喝茶吧，淡茶也能解腻，且不影响睡眠。”
林正书没反对，闭了眼缓解疲劳，片刻，他突然开口：“阿英，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他知道答案可还是忍不住想问，像是非得等到周慕白亲自说出事实才行。
果不其然，那少年听了话，慌张地连水都洒了。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弯了唇角，手腕搭在额头上，微眯眼睛，瞅着桌上昏黄的灯光，漫不经心道：“有喜欢的人吗？”
周慕白拿着杯子的手一紧，水又洒了出来，还烫到了手指，“咔擦”一声，陶瓷杯砸在地上碎得彻彻底底。
沙发上的男人跨步过来，捞起他，“别捡了，先擦药。”
擦药时林正书便忍不住调侃，“只是问问，小慕白，慌什么？”
这声小慕白害得他手往后一缩，但很快又被林正书拽了回去。
男人抬起眼皮瞧了他一下，耐人寻味道：“看来是有。”
周慕白点点头沉默不语，脸颊却忍不住红了。
到底是他太没定力，见了四叔便如见了神佛，想将自己的灵魂都奉献出去。
将烫红的地方上好药，两人倒也没急着收拾残局，靠在沙发上吃着糕点。
周慕白眼神落在身侧之人深邃眉眼上，高挺鼻梁上，冷淡薄唇上，以及那喉结、锁骨、胸膛……
“慕白，你……”林正书眼神渐冷，嗓音颤抖。
意识瞬间回归，周慕白猛然惊醒正对上林正书的目光，惊慌失措，脸颊愈加发红。
他垂了脑袋，耳朵像要滴出血来。
林正书感觉呼吸将要停滞，他看到了那眼神。太像了，像极了记忆里的少女，温柔缱绻，情丝深种。
“你喜欢的是不是……”这句话他说的极为缓慢，声音发冷，最后才慢吞吞地低问出“我？”
那一瞬间，书房里温暖的气氛陡然跌至冰点，地上碎裂的瓷片冷冰冰的，像在讽刺他们即将到来的关系。
周慕白全身血液倒流，双手握上了拳，又松开，握拳，松开，如此循环往复。
终于，他笑起来，道：“我是男的啊，四叔。”
感受到来自林正书身上的冰冷气息，他开始后悔自己的举动，后悔自己进了林宅，后悔见到四叔。
他以为这句话便足以将所有怀疑消除，却忽视了林正书是写书的。
心窍玲珑，感官敏锐，才思敏捷。
一个眼神并不能将人定罪，但联想起周慕白过往种种，林正书好像才明白了。
他想起周慕白只在他面前哭的样子，想起周慕白爱用手帕搭在他的脸上为他遮挡阳光，想起夜里厨房中的热汤，想起少年害羞的笑，无措的躲闪。
还想起了那句话，“这是喜欢吗？”
他说：“或许是吧。”
原来都是他。
他并未感到发怒，也从未因为被男生脸上而感到羞耻，涌上脑海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周慕白怎么办？”
喜欢一个男人，他的未来，他的生活终将与普通人不同。
他该怎么办？
关于此事，林正书从未想过自己，从未在意过自己的想法，就好像从一开始他就将自己摘了出来。
仿佛周慕白喜欢的是个死人。
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自高处服俯视下去，神情冷漠，口吻疏离，“我知道了，回去睡觉吧。”
周慕白眼神闪过失落，轻轻“嗯”了一声，出了书房。
或许四叔发现了，也或许没有。
但他更希望是有，只有这样，他便能不用再隐藏那该死的情绪，在无边的夜里安然入睡。
从此以后，醒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如何得到四叔，而不再是如何躲避四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