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不是孙悟空，更知道压他的并非五指山。但此刻仿佛体会被五指山压得喘不过气，好像无法挣脱的恼恨和痛苦。

三个拿枪盯着的见他犹自试图挣扎，便一起连开数枪。强劲冲击震力如一个位置被子弹连续射击几十次般，震得意识刹那模糊，迷迷糊糊只觉鼻子里有液体流出，又觉旧伤复发般头部剧痛欲裂。三个拿枪的见177鼻子流出许多鲜血，怕被打死，见没反抗才停止射击。

许情看在眼里不由微微偏头。很想阻止，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以177战力不会因此毙命。她很清楚这种战果源自于177心怀顾忌，不杀人甚至不伤人。此刻场面虽然让她心里莫名，却更清楚是最好结果，177不必死被生擒，没杀伤任何一人。许情见形势已定，177鼻子大量流血，似脑部受伤极重，终于令人带走查看。

那些压着177的士兵开始在同伴配合下退开。

薄耀塬头部遭遇连续震荡，晕眩浑然不知状况。晕眩中突然听见手机响声，虽然意识尚未清明、惯性知道那是姜青打给他的铃声。又听见旁边许情的说话嗓音——‘他现在在我手上，受伤很重也许生命危险…我如果是你就以交出赵望作为条件换取谈判筹码……噢，赵望小少爷，听说你非常讨厌说话，不过没关系现在你只需要听就可以。你有两个选择…’

许情话没说完，那头传来声绝对不像孩子发出的，如狮子怒吼般咆哮，震她耳朵一时失聪，不由自主将电话拿离耳旁。

“他不可能被你打败！绝对不可能！”

许情晒然失笑，只觉终究个孩子，面对不愿意接受事实自然而然选择否认，她失笑着正要说话，眼前变故突生——薄耀塬迷迷糊糊中听见，不久又隐约听见赵望咆哮的吼叫。

声音如此响亮，驱散了他感知中无力和迷茫。他突然觉得是太久没经历恶战，怎可如此倒下？即使战死也不该如此未竭尽全力情况下。

他说，他可以站起来，他说，他可以击败这些敌人。

‘我可以，清醒意味我的机能还能被我控制，意味力量还存…我的力量并没消耗多少，我理所当然能站起来……’武馆爆发式外放剑气伴随意念催动化万千黑光平地飞升！那些仍压着他的全被气劲震飞，一个个，如一群被同时抛上高空的蚂蚁，在黑色剑气网中不能自控升起，抛飞、剑气巨大震力不足致命，却震碎他们身上现代化兵器，包括背部能量供应装置。

“1——7——7——！”许情惊怒失色望着爆发剑气。

177却一跃上山地，直投林地而去。那些士兵飞冲上山地全速追赶，因此丧失制空优势。林地林木高低不等，他们只能短距离飞冲，主要优势在于盘旋滑翔，林地哪里能施展？

许情无言看着右手，原本握着的手机没了。177临走前掠过她身旁，击毁她附近士兵能量装置，顺道夺走电话。

薄耀塬奔走间回头绕路，对追击的发起袭击。毫不理会那些打中他的乱弹，只提劲硬生承受着争取时间速度抢攻。

一路奔走，一路擦拭鼻血。

又拨通电话给那边的姜青：“我没事，很快来跟你们汇合。”

沿马路旁只有两个人在车旁抽烟说话。

他从高处一跃落下打晕两人，车绝对没有他穿上皇帝新衣的双腿快、可现在他已经快跑不动。

鼻血止不住，他不确定哪里受重伤，感觉都麻木。只知道体力在下降很严重，伴随注意力分散和精力衰退、这些都不是好征兆。他必须调息，先借助机械力量带他前进。有一种念头不由自主在脑子里晃动，他受伤很沉重，他也许活不了多久。对于死亡他没有畏惧，只是就觉得无论如何要到B市一趟，再见见姜青和赵望、之前他绝对不能死，绝不愿倒下。他不想说这是因为俗透了的那种、对生命留恋感情作祟。可又止不住开始想家人，想姜青父母。还想赵素。最后想赵茵茵。

赵茵茵说会在他心里，他体会的她一定感受到。

可这么多年来薄耀塬不肯定他是否做到。这时候又在想，是否这些年他的生活已经是这样了。这些年的生活已经是赵茵茵所渴望体会的那些美好呢？今天也许活不下去，可不由自主的，这种拼尽全力争取生存而又难以持久的感受竟然很惬意。

他突然想赵北林，曾经说他最大期望是拼尽全力战斗，直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无愧又获得解脱合上双眼。

突然的碰撞震荡让他身体拉断了方向盘，险些从前窗玻璃飞出去。他甩甩头，抹把鼻子流出来鲜血。

那卡车后面下来大群未来士兵，破裂后视镜仅剩碎片里映出车后驶来五辆大卡车停下。

他们装备依然无损。

许情准备了大量备用战衣。

他一脚踢飞变形的卡车门，许情与他遥遥相望，眼含泪光闪动：“投降吧，你的伤势不能再拖！”那些士兵竟然没立即攻击，全都举起武器对准，等待命令。

薄耀塬站直身体，发上染尽血和泥尘混杂污迹：“许情，其实我很希望你们能杀死我，真的。可是你们——能办到吗？”说话间，一点炙亮光逐渐伸展成光剑，被握住。

许情紧咬牙关：“177！你真要杀人吗？”

“你搞错了一点，是屠杀！”说罢，猛然跃起半空，手中荒芜红珠骤然绽放开深红光亮。

“开枪！”

此刻施展已是不管不顾的决意不留活口，她再不能有丝毫迟疑，一声令下，两百数未来士兵手中武器全追着起跃的177。

B市。

姜青带领赵望乘坐私人飞机直达。

赵望还想打过去电话确定究竟，被姜青拦住：“他那里事情未了所以无暇多说，你现在打过去就害他！”这才按耐了。

到总部基地，赵望匆忙要进去被姜青拦住，被她牵手直接从大门而入、惊异发觉门口守卫仿佛看不见，这里环境姜青似乎很熟悉，赵望渐渐发觉这并非隐身异能，而是姜青似乎在干扰人神经系统，把视觉信号中关于她们的东西通通屏蔽。

赵望未曾听说这种能力，更想不明白机器探测何以无效。

大哥和王宝珠都还存活，生不如死。

身体关节被金属磁针穿透，头部被套干扰脑波仪器，以致变异者能力得不到发挥，异化状态的千疮百孔身体伤痕无数。两个人都没有了眼珠，只剩两个可怕血窟窿。

几个白褂的人观察数据闲聊：“世事无常啊，昨天的大哥今天变成仪器下怪物。”“把红星王说如何可怕，也没什么了不起。大哥能量没多可怕…”就在聊天工夫，姜青旁若无人打开机器的束缚，拔出刺进大哥和王宝珠体内磁针。

有个白褂惊恐的楞呆看着。半响才能说话：“你，你们看！”

姜青已经打手势招呼王宝珠和大哥走。两人挣脱束缚后伤势立即愈合、均吃惊异常不敢说话。

姜青一路领他们到总部总负责人办公间，示意赵望进去。

小赵望便整了整衣发，手牵惊疑不定的大哥和王宝珠踏进。

“你好，我叫赵望。赵素是我母亲。”

这时分已经赶来几个未来部队士兵端枪对准。

“赵公子不请自来所为何事？本部安全防备对赵公子而言似乎毫无作用。”

正这时通讯器里传来报告：“报告XXXX，XXXXX赵院长来了。”那人一听就知道是为赵望而来，道声：“请。”赵望这才答话：“因为我能让变异者恢复成人类，所以妈妈让我来。”包括王宝珠和大哥在内，所有人都愣了……这当然赵素所乐见其成。

小小年纪赵望就留给情安局一个以德报怨光辉形象，一个爱国形象，一个能力非凡神秘莫测可怖可畏形象。

姜青按动手机，编辑条短信发送。

她站在总部基地外林地，深深呼吸口新鲜空气，满面微笑。

“你还笑得出来？”一把冷清声音响起，一阵白光中渐渐出现赵素身影。“因为我早知你打算，根本不会兑现诺言让我活到最后一天，要的就是在我根本想不到突然夺走我生命，不会让我死在薄耀塬身边，不会让我有机会在离开这世界前亲口对他留下几句遗憾。所以你假装没察觉赵望任性妄为。”

赵素抬手取下耳环，取下点缀满发宝石，把散乱长发随意紧束，冷淡看着她的微笑。

“有什么可痛苦，你多给了我这么多年时间，对我而言已经莫可求的幸运。我感谢苍天，感谢命运给我注定悲伤后还能赐予我这么多幸福。”姜青看赵素一副战斗架势不由轻笑：“你何必如此？我不会反抗，要杀就杀吧。”

赵素不以为然冷笑，抬手按住姜青天灵盖、刹那之间生命在加速流逝，那种立即死去的感觉不由自主充斥身心。

刹那之间，她想了许多过往……

刹那之间，她眼眶里充盈泪水。赵素的手离开她头顶，姜青无力跌到在地，甚至没有站起来力气。她知道自己快死了，赵素故意留她一口气让她眷恋生命，因眷恋而痛苦。

姜青止住泪水，突然展颜笑道：“对不起，谢谢你。”赵素满面悲痛，咬牙切齿看着跌到地上无力爬起的人：“对不起有用吗？赵茵茵死前心情你懂吗？可惜你不完全懂，因为她带着尚未出世的孩子离世！而你根本不可能有孩子。”

“啊…是啊……”姜青双眼望天，看风清云淡，看绿叶黄枝，喃喃失声：“我仍然感谢你让我多活这么些年。我该死，难道你还要杀他？”

“赵望只需要一个让他感怀惦记、不存在人世的父亲。”

“你果然缺失人性。十月怀胎难道还能让你真的抱着孩子不是你的，是为赵茵茵所生的念头？”见赵素一时没接话，不由笑了：“是了。”“不要用你们这些可笑的感情和人性来揣测我！”林子里传来阵脚步声，不重，但让人听着沉重。

没多久，赵望已经走近。

低着头脸，一步步挪到姜青身旁。

赵素丢了把剑在他面前：“我说过报仇不要心急。”

“妈妈什么时候来的。”赵望弯腰拾起了剑。眼睛却望着等死的姜青，后者面露微笑看他。眸子里透出仿佛鼓励，鼓励他动手，鼓励他亲手复仇。

赵望一直痛恨这女人。杀死了他一个妈妈，又抢走生养他的、第二个妈妈的男人，抢走他的爸爸。

这种冲动他本来不能抑制，但就是这个他渴望杀死的女人一次次教会他冷静，教会他如何更好坚强面对残酷。当年被逼迫称呼干娘，赵望恨不得跟她拼命。可他学会了忍，不可思议的忍了、这女人对他从来不好，总说些伤害他的话，父亲不在时这女人就再不会装作对他很好。

赵望不知道赵素会来，不知道今天能复仇。现在他才想明白自己回来并非偶然，因为赵叔如此凑巧赶到。

他没想到，但他知道这个女人想到了。

赵望双手抓着剑柄，高高举起。

“妈妈，她已经快死了……”赵素一耳光抽去，打得赵望跌坐地上，后者没有哭，没有抬脸，他自觉愧疚，自觉这耳光该受。这是母亲第一次动手打他，他觉得自己活该。

“你疯了吗！”姜青勃然大怒的呵斥，赵素目光立时转移到她脸上，恍然大悟。失望让她痛苦难以自己。一种因失望而生出毁灭情绪在她胸膛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