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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交易

三两根蜡烛将不大的屋子映射的亮堂堂的,侍女恭敬的端上三杯清茶,陈瑾有些好笑的看着堂妹……自己和黄旭都坐着,而陈氏非要站着。

为什么呢?

实在有点尴尬,黄旭身量极高,坐下之后……娇小玲珑的陈氏发现,自己站着和人家坐着一般高低,如果自己也坐着,说话都得仰着头了。

黄旭自然也看得出来,心里有些许古怪,这位刚刚没了夫婿的寡妇,如果自己没算错,大约也就二十五岁左右。

这个年纪……放在前世脸皮够厚的话还能自称青春美少女呢,而在这个时代,三十岁说不定都能当奶奶了,而陈氏现在努力控制脸上的不忿神色,却显得有些鲜活气息。

“黄兄弟请用茶……呃,不知可有字?”

“日声。”

“旭,日初之貌。”陈瑾摇头晃脑道:“《文选》亦注,鼓动之声也,的确契合。”

黄旭没吭声,端起茶盏抿了口,眉头微挑,“毛峰?”

“什么毛峰?”陈瑾有些诧异,海贸生意中,茶叶占的比例不小,赵家也是经营茶叶的,他却没听过毛峰这个茶名。

黄旭隐隐猜到估摸着这时候还没有黄山毛峰这个名字,放下茶盏,轻声道:“似是产自徽州?”

陈瑾深深看了眼黄旭,又看了眼神色微动的堂妹,点头道:“的确是徽州新萝茶。”

所谓的新萝茶就是后世黄山毛峰的前身。

在明朝,新萝茶算不上绝品,自宋以来,东南、西南两地名茶辈出,比如唐时被誉为“仙茶”的蒙顶山茶,比如被茶圣陆羽评为茶中第一的顾渚紫笋,浙江本地最为著名的当然是西湖龙井。

但徽州的新萝茶也堪称上品,更因为徽州以新安江、富春江、钱塘江与浙江水路相通,所以新萝茶也遍及浙江一省,更成为海贸茶叶中仅次于龙井的名茶。

能一口就品出新萝茶,普通的官宦世家子弟都做不到……陈瑾实在是难以揣测,只能暂时抛开这些,先行道谢,“日后就是一家人,还请日声多加照拂。”

黄旭平静的说:“此事尚未确凿。”

“尚未定亲,何以言照拂?”

“即使定亲,亦可悔婚,别说照拂,说不定还会反目成仇。”

“所以,这等话,等我们谈妥之后再说。”

陈瑾怔怔的问:“谈妥?”

“难不成赵家是真心实意将长女许配给黄某?”黄旭用“你们好奇怪的视线”打量着这对兄妹,“不过是交易而已。”

赤裸裸的话语将一切都戳穿,陈氏柳眉倒竖,脸色涨的粉红,张嘴就要训斥,而陈瑾手肘撞了撞,逼着堂妹闭上了嘴巴,才勉强笑道:“日声倒是坦诚……”

“既然是交易,既然是买卖,那自然要坦诚相对。”黄旭眼神依旧,好像陈瑾说得是什么奇怪的话似的。

“日声的意思是……”

“你们能给我什么?”黄旭直截了当的说:“我能给你们什么?”

“能谈妥,那就能定亲。”

陈氏终于忍不住了,“如果谈不妥呢?!”

“那我自然是要离去的。”黄旭很是无所谓的态度,“早在海上之时,船银送还,足以报恩。”

“日间黄某亦言,当凭本心而行,我不会因为钱财而贪鄙,亦不会因姻亲而俯首。”

“这笔交易谈不妥,自然是做不下去的。”

“难道你们以为赵文华发一句话,我就要从此为赵家做牛做马?”

说到最后,黄旭的言语中不自觉的带上几丝鄙夷,也带上几丝傲气。

陈瑾暗暗咬了咬牙,对方的话虽然说得糙了点,但并不是没有理……但问题是,谈不妥,黄旭离开赵家,以其手段,说不上大富大贵,但天下大可去得,但赵家没了黄旭,那就没有了抵挡长房、二房侵吞的借口。

说是交易,实际上是不平等的交易。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陈瑾也不废话,“你要什么?”

黄旭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平静的叙述,他始终将谈话的节奏控制在自己的手心,“赵家有铺子,有海船,有银子,有伙计,你们需要我这个幌子来抵挡长房、二房。”

“是。”

“你们需要我顶门立户,需要我出面管束产业。”

“是。”陈氏硬邦邦的应了声,若不是自己的女流之辈,何必要找个幌子,堂兄是没有出面的名义的。

“最重要的是你们需要我来护住辉哥儿,以保证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传下香火。”

“是。”

其实第三条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关键的,如果赵辉一死,三房就等于是散了,陈氏必然被逼着改嫁,产业必然被长房、二房瓜分。

“这些我都能做得到。”黄旭扬声道:“至少我会全心全意全力去做。”

“但你们能给我什么?”

“铺子、银子、田地、人手、船只、妻妾……”

“这些都是我没有的,但并不被我看重,因为我能挣得来,只需要不长的时间。”

这话听起来颇为狂妄,赵家三房产业之丰,让长房、二房都不顾族人的情分上门逼迫,这一个不知来历,不知身份,甚至至今都拿不出几两银子,前几日还是门房的青年……一辈子都难以企及。

但黄旭平静言语中透出的信心,以及脸上镇定而从容的神情,让陈氏已在喉间的斥责竟然说不出口。

缓缓坐了下来,陈氏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你到底要什么?”

黄旭侧头看向了陈瑾,“海上时候,你曾经说过东家是被迫出海?”

“是。”陈瑾目光闪烁,“姐夫各地铺子经营,兼作海贸,时常出海,那时候是金子老势大,自从嘉靖二十三年许栋、李光头在双屿港设草市,姐夫就少有出海,只将货物在双屿岛上售卖。”

“但这一次徽、闽均不肯交易,夫君无奈之下才雇佣船员、护卫出海,”陈氏忍不住连连叹息。

陈瑾解释道:“许栋四兄弟是徽人,李光头是闽人。”

黄旭微微点头,他当然清楚这些,他更清楚,不久的将来,这些人被浙江巡抚朱纨一扫而空,全都被斩首,而许栋兄弟麾下的一个掌柜却乘势而起,数年后便执掌海贸,号为五峰,自称徽王。

“所以,在赵家之外,尚有强敌。”黄旭的神情颇为冷漠,“你们要拉着我做同盟,难道不应该付出一些什么吗?”

陈瑾与堂妹面面相觑,这么说起来的确如此啊,非要将人家留下来做幌子护住家业,还要面对可能极为强大的敌人……能在双屿岛使海商不与赵文彬交易,显然不是个普通商人做得到的,毕竟是慈溪赵家,毕竟是有个两榜进士堂兄的。

陈瑾小声问:“日声,你要什么,只管说就是。”

而陈氏一狠心,“辉哥儿四岁,十六岁成亲,以十二年为期,辉哥儿成婚之日,许你半数家产!”

黄旭身子微侧,低下头盯着陈氏的双眸,“你觉得我会因为钱财而应下?”

极有压迫力的俯视,让陈氏不自觉的移开了视线,“那……”

“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

“都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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