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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旧与新

法不责众。

这句话用在打群架上,云洲运用得炉火纯青。

用在自己要对付的传闻上,他心力交瘁。

他真的很想把那群人都从楼上扔下去。

好在故事主人公之一小学毕业不在学校里面晃悠了,云洲恼火地听了好几天乱七八糟的东西,总算清静下来熬到放假。

说来奇怪, 夏瑾到班里特意找云洲一趟后,他就几乎没有再逃过课,期末考试勉勉强强过线,竟然还拿了个进步奖。

这学期最后一节课结束,云洲把成绩单随便扔进书包里,和班里同学一一打过招呼之后,和他们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回家的方向。

这条路真的很短,他就算走得再慢也能在天黑之前走到家。

每天都是看不完的日落,美好得令人心烦。

拿出钥匙转动家门锁的那一刻,云洲手指顿了顿,感到些许不对劲。

不对,他确定反锁过了,除了自己没人会回来。

这个家里何曾有过父母的身影?

即便如此否定,云洲还是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缓缓打开家门,故作自然地换鞋,眼睛偷偷瞥向客厅。

状似不经意,但也是曾自言自语过无数次的话:“我回来了。”

“洲洲,你回来啦,”母亲围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笑眯眯到门口来迎接他。

只是一个身影,竟然让他眼眶蓦然湿润。

“我做的全是你爱吃的,”她帮云洲接住脱下来的书包,“听老师说你进步很大,都有奖状啦。”

云洲不自在地点点头,忍住想哭的冲动,“……嗯。”

“真棒我的儿子,快去洗手,等下你爸要回来了,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云洲傻傻站定,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

不,不是梦?

母亲亲切温柔的脸就在眼前对他盈盈微笑,云洲赶紧跑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接住一捧凉水往脸上扑,才有点从恍惚中醒来。

不知道几年了,只要一回家就只有凉透的饭菜和他一个人的影子等待日落西沉,什么都很无趣,谁都很碍眼。

他把一切归为叛逆期无处安放的情绪,一边害怕让父母失望,一边惹各种坏事,企图能在学校里看见父母一眼。

可是,没有。

来的永远都是家政,几百元雇的人都比他们更像父母。

就连过年,都是他自己包的饺子,然后在新年钟声响起时,将所有失望连同欺骗人的团圆扔进垃圾桶。

很久,似乎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

全家人围坐在不大的圆桌上,吃着母亲亲手做的菜,聊他的学校,聊他们的趣事。

即使多年不见,母亲还是有留心他喜欢吃什么,父亲也会细数他惹的事,却没有丝毫责怪,只是说委屈他了。

美好得像梦一样。

“洲洲,放下吧,等下我洗就行。”母亲收拾完桌子无奈地看云洲主动包揽全家的碗。

云洲摇摇头,声音里有藏不住的高兴:“没事没事,我来就好。”

“……”

背后的沉默异常诡异。

云洲被开心冲昏了头脑,一时间没发觉气氛突然的沉寂。

“洲洲。”

“嗯?”

“我和你爸爸要去外地做生意了。”

外地?

不管哪个外地,也都不错。

“嗯,我可以转学。”

“你爸爸的生意伙伴答应照顾你,或许你和……”

“哗啦”一声,洗碗池里的碗轰然倒塌,云洲没有一丝停顿地打开水龙头,声音沉沉,“带着我就是累赘吗?”

“不,不是的,家里的生意现在缺资金周转,这个房子必须要卖掉,难得有人愿意照顾你,我们也觉得你不离开熟悉的地方比较好。”

云洲继续沉默地洗,思绪很混乱,但又很清晰。

说这么多,中心思想仍是,他们的生活没有自己。

他擦干净最后一个碗,眼底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扯出淡淡的笑容,“随你们吧。”

第一顿饭,没曾想也是最后一顿。

云洲面对一屋子只有他生活痕迹的房子没有展现一丝留恋,在说完“全都不要了”以后,又默默拿起那张奖状,坐上了去往陌生府邸的豪车。

云洲清楚,他和那个家明面上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走之前,云洲看了眼挂着盛家名字的不知名豪车,这个所谓的生意伙伴名声响彻整个A市,不看新闻的人也能知道,盛家有名的败家子,多脏的传闻云洲都听说过,多丰富的家产都大声宣扬出来,经常出现在商界丑闻和做慈善的新闻的版面上。

分裂而难堪,这种人真会怀着好意照顾他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公司的董事长儿子?

云洲空洞的心没有涌起任何情绪。

算了。

去哪里不是去呢,他连家都没有。

风景从鳞次栉比的高楼变成绿树成荫的别墅区,云洲靠着车门玻璃睁着无神的眼睛,任由车将自己带向未知的远方。

盛家的别墅比云洲家大几十倍,佣人排成两列迎接他,管家给他讲了一遍规矩,将所有小事安排得井井有条,至少表面上,很注重云洲在这里住的舒适度。

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自第一天起都未露过面。

除了房子更大,饭菜不会变凉以外,云洲的生活再无变化。

父母在他入住后陆续打来的几个电话被他挂掉,他嫌烦,随后直接把号码拉入黑名单。

以前还能看看窗外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发呆,如今面对一屋子最顶配的电子游戏设备,堪比图书馆的藏书,他生不起任何兴趣。

自己好像被关进了一个更大的牢笼里。

无趣的生活一天一天过去,假期不知不觉过半,这天下午,云洲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接起,对面的声音充满奇怪电音,音调怪异而滑稽:“猜猜我是谁~ ~ ~”

“我挂了。”

“别别别!”声音瞬间恢复正常,“哥哥,我是夏瑾。”

云洲听见他因为激动而上扬的声音,不自觉笑了笑,“有事吗?”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知道你电话的呢?”夏瑾想好的说辞被打断,逻辑一断,一定要问问云洲的脑回路。

云洲看着自己仅有个位数的联系人,还都是把他称为“老大”的班里同学,知其一就能找着他, 夏瑾估计没想过云洲的社交面会这么窄。

“哦,太惊讶忘问了。”

“嘿嘿,我找伊睿同学问的。”夏瑾心道果然被自己的聪明才智征服了吧,话锋一转,开始说正事:“哥哥,过几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请你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

“……”

“哥哥?”

“我等下给你回复。”

现在还是寄人篱下,云洲不想这么快和不知真实性格的监护人产生矛盾,在挂掉夏瑾的电话后,拨通了盛家主人的电话。

对方接的很快:“什么事?”

是很清冽冷峻的声音。

“盛先生,”云洲想了想,对方看样子清楚地知晓自己是谁,遂放弃自我介绍,开门见山地说:“我想出门去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

指节敲打桌面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去吧。”

“好的,谢谢盛先生。”

盛倾佑大方派了专车送云洲去夏瑾家,在生活细节上他的安排无可挑剔,不过也仅此而已。

时隔一月再次出门,云洲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看了会儿路边一成不变的绿化带,他坐等回到熟悉的城区。

但没想到,车只开了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跨越一个城区之类的距离更是没有。

嗯?怎么还是别墅区?

“哥哥,欢迎你!”寿星亲自到门口来接云洲,聚了不少人的生日宴会场将目光投射到他们身上。

周围人看见那辆价值不菲的车上走下一个气质高贵的男孩,无不对着这两人窃窃私语。

敏锐感受到被议论的感觉,云洲有点无奈地想,和夏瑾待在一起怎么老是被八卦啊?

云洲心情复杂地找到一旁快乐吃大餐的伊睿,“你想过是这种生日宴吗?”

伊睿端着盘子寻觅抛出了同样的困惑:“没想到,这小天才居然还是个大少爷,不过和云洲你没法比啦,你住的可是本市最豪华的地段的中心。”

出门都要报备的鬼地方,云洲根本不想多住。

“别提,我想出门都编不出理由来,烦死了。”

“害,大户人家就是规矩多,我们都不敢找你出去打游戏去,要让人知道我们和你进出网吧,以为你不学好怎么办?”

云洲翻了个白眼,“处分档案写得明明白白,你看我什么时候学好过?”

伊睿点点头,“也是哦。”

“对了,我,我最近有个事儿……”伊睿突然放下盘子,潦草地擦擦嘴,说:“我妹遭人欺负了。”

云洲的朋友向来有话直说,遇事习惯找他商量,云洲也会通过评估斟酌选择性帮忙。

他的判断一次都没错过,少有上头和人打架的时候,虽然在大人看来他有架必参与,是个难搞的主。

伊睿的妹妹他见过,是个很乖的女孩子,成绩优异,是伊睿家里的骄傲。

“她上个学期成绩突然下降,放假这都一个月了也不愿意出去玩,我安慰她好几天才告诉我,说她上次在校门口给一个大叔指路,被有心人拍了照,班上同学就凭那张照片传得很难听。”说着说着,伊睿彻底没了胃口,背过身不去看那些吃的,拿出手机给云洲看社交媒体的截图。

云洲让伊睿把相关信息发给他,这种手段他见多了,有十次就成功十次。

造谣根本不需要成本。

“我会调查的,你放心。”云洲记下那个账号,保存到手机上。

伊睿扑过去紧紧抱了一下云洲,感动地说:“呜呜呜呜老大你太好了!”

云洲很不适地躲了又躲,灯突然黑了,几盏聚光灯下一秒打在身穿小礼服的夏瑾身上。

生日派对现场人不少,应该都是夏瑾以前现在的同学,其中也不乏一些来应酬的大人,但他们另有场景聊天,不会妨碍到孩子们的热闹现场。

夏瑾接完云洲后穿梭在各种人中间,待大家差不多寒暄完,肚子也差不多填满,夏瑾就该上台表演节目了。

聚光灯一亮,全场鼓掌,夏瑾对大家鞠了一躬,坐到旁边早准备好的钢琴边演奏了几首经典钢琴曲,随后便是送礼物环节。

真是典型的富贵人家过生日模式。

云洲顺着气氛鼓鼓掌,等夏瑾走过来,拿出一个精致包装的礼盒,是他托佣人买回来的,虽然提出过自己出钱,却被管家严肃驳回了。

没办法,先欠着吧。

“哥哥,你送我的是什么?”夏瑾举着礼盒眼神闪闪发光。

“五三。”云洲顿生戏弄之心,调笑道:“还是电子版的哦。”

夏瑾先是做了个要还回去的动作,站在原地内心天人交战了半天,满含“感激”地收下了。

“我,我会收藏的。”永不见天日的那种。

收礼物又热闹了好一阵,一个三层的大蛋糕在九点准时被推了上来,现场响起生日歌,灯光渐暗,每个人手上发的小灯散发点点光亮,伴着歌声有规律地摇晃。

“大少爷还挺有仪式感,刚刚听人说他是九点出生的。”伊睿手里握着小灯跟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哼唱生日歌,不知不觉被气氛带了进去,因为妹妹的事情而沉重的心情稍微舒缓了一点。

从没和家人过过生日的云洲对此不发一言,失落谈不上,只是没什么感觉罢了。

仪式感,有什么意义呢?

肩膀忽然被触碰,送云洲来的司机俯身道:“云少爷,到回去的时候了。”

盛倾佑要求他九点半之后必须待在家里,云洲不理解这种管控,既然在家放养他,外出又何必设置这种禁制。

缓缓吐了口气,云洲充满歉意地向灯光中心看去,眼神触及闭上眼睛正在许愿的夏瑾,即刻躲开。

“伊睿,帮我和夏瑾解释一下。”

不过,再不满也没办法,他换了监护人,该妥协就要妥协。

回程的车上,云洲收到手机上传来夏瑾写着“路上小心”的信息,附赠一张切蛋糕照片,还有一句“生日礼物很好看,谢谢哥哥!”

云洲回复一个庆祝的小表情,“不用谢,生日快乐。”

夏瑾没有问他为什么早退,云洲自己或许也编不出来什么理由,他看向窗外永远灯烛辉煌的盛家别墅,尝试着问:“盛先生回去了吗?”

司机回答没有。

那这样要求自己干什么呢。

云洲的心情一降再降,从绝对的热闹到绝对的沉静,有了落差,这份落寞就更明显了。

车稳稳驶入院门,刚停下,手机卡着点一样响起专门设置的铃声。

盛倾佑打来的电话:“到家了吗?”

“在门口了。”

“嘟嘟嘟——”

神经病!

云洲忍住气,尽量不在佣人面前表现出不满,一回房间就开始乱砸软绵绵的枕头,砸了几轮以后觉得没劲,倒头躺在床铺上。

这盛倾佑到底在想什么?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有必要看管这么严么?

还在房间贴了什么门禁时间,出门报备的规矩,真他妈离谱。

他看哪个叛逆期少年关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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