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无咎神色森冷的听着对面助理赵颂和的汇报,眸色晦暗的朝着背后的病房瞥了一眼,而后讥讽地勾了勾唇角。
小兔崽子三天不打,这还要上房揭瓦了。
病房外的走廊里光线格外的昏暗,充斥着裴无咎格外讨厌的消毒水味,鼻翼微微翕动着给赵颂和递了个眼神,后者讶然地点了点头。
“裴总,屿少背地里收集了不少滨江那边分公司的账目漏洞。”赵颂和的眉头微蹙,还是顺着裴无咎的交代继续往下说:“要不是小裴总把人给扣下了,明天上面就得去分公司查账。”
“小裴总?”
裴无咎半眯着眼睛,餍足而慵懒的将赵颂和从上到下逡巡一番,直至把对面的人看的不自在,这才好整以暇开口,并未收敛音量:
“你跟裴江闻还有私交?这是来替他告状来了?”
裴江闻是他大哥的孩子,当年夺权的时候也是替他父亲出了不少力的。要不是老爷子临终的遗言是让裴无咎放过这个大孙子,他绝对不会让裴江闻安安稳稳的待在分公司里。
看来是有段时间没敲打了,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
按裴无咎的话来说:在他的地盘上,裴江闻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这些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现在却敢买通自己身边的人了。
看来还是贼心不死。
赵颂和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又极快的掩盖下去,硬着头皮往下演:“屿少毕竟不姓裴,算不得裴家人,但小裴总可是您亲侄子。”
“呵。”
裴无咎嗤笑一声,披在他身上的西装外套衬得他那宽肩窄腰的身形把格外不羁,昏暗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明天联系人事办离职,我裴无咎身边不养别人的狗。”
冰冷的嗓音将深秋的温度降得更低了些。
赵颂和脖颈僵硬地抬起头来,却在对上裴无咎那冷冽的眸子时止住了话头,临走之前还神色复杂地朝着紧闭的病房瞧了一眼。
宗政屿听着病房外的动静,愉悦从心尖逐渐扩散开来。
随着“咔嚓”一声门把手扭动的声响,不轻不重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许是心虚,而这个步频属实让宗政屿心中没底。
就在宗政屿的呼吸逐渐凝重的时候,裴无咎猛地打开了病房内的白炽灯,再不似方才没出病房前的心疼模样。
看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个青年睫毛轻颤,裴无咎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宗政屿那战损模样的脸上,洁白俊俏的面容点缀着发黄的药物,其中还若有似无的浮现着丝丝血迹,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滚起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动手之前也不知道藏好自己的爪子,跟当年的自己可差远了。
他不介意自己养的是个狼崽子,但这并不妨碍他给病房里的宗政屿一个教训。当真以为他不知道这事是宗政屿自己策划的吗!
宗政屿再硬气也只得从裴无咎的愠怒声中爬起来,眸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闪躲,指尖微微蜷缩攥着洁白的床单。
“父亲。”
“自己说,别等我扇你。”
裴无咎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语气中的淡漠和疏离带着敲打的意味,他奉承的从来不是对孩子的宠溺式教育,孩子不听话那是因为打的不够多。
但现在看来,棍棒底下还是出了个逆子。
“是裴江闻抢走了我的项目,父亲难不成要为他出头?”宗政屿的眼尾在一瞬间染上了红意,可偏偏倔强的不肯把头垂下来一分:“那个创业项目是我一手牵动的,我只是想做出成绩给你看。”
“演,你就继续演。”
裴无咎压根就不吃他这套,甚至连眸中都潋滟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笑意——被宗政屿给气的。
“我没有……”
“没有?”
裴无咎嗤笑一声,撩开病床上的被子就给自己腾了个的地儿坐下,视线在宗政屿身上的伤口处短暂停留。
高速路上,宗政屿的胸口被迸溅出来的玻璃狠狠扎了下,现如今正被纱布层层缠绕着,被子骤然被掠去,被凉风一灌,激地他不着痕迹的打了个冷颤。
而裴无咎毫不客气的伸手点在了纱布上,指肚微微有力,鲜血就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在洁白的纱布上氤氲出了血色。
宗政屿的牙关咬得死紧,愣是没发出半声痛呼,只是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彰显着他此刻的难受、煎熬。
“现在还是没有要解释的吗?”
“父亲……”
宗政屿声线中的颤抖让裴无咎停下了动作,斜睨了他一眼后重新开口:“前脚整垮分公司的账目,后脚眼见事态败露就故意入套发生车祸,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模样,我就收拾不了你了?”
眼瞅着裴无咎是真动气了,宗政屿甚至连被子都顾不上捞,赤裸着上半身往裴无咎的身边挪了挪,半晌后才吭哧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我要是不受伤,父亲会罚我吗?还是要给裴江闻出气?”
眼神中的倔强落在裴无咎的眼里,愣是激起了千层浪,不过一瞬,那股翻涌的心绪就被彻底压了下去,而后冷笑一声:
“就算你现在受伤了,我照样罚。”
宗政屿双拳紧握,眸中的戾气一闪而过。
可他又实在贪恋裴无咎这种高高在上的模样,这种把一切都踩进泥里的眼神,那双眸子就应该被染上情色,让他口中再也说不出这种令自己不爽的话。
青年的眸色渐深,裴无咎对此却恍若未觉,而后猝不及防的抬手钳制住了宗政屿的下巴,将他狠狠地掰到了自己的跟前。
“告诉我,错哪了。”
被裴无咎的动作狠狠一掼,宗政屿猛地扑倒在病床上,半跪着用手肘支撑身体,身上的伤口被一阵牵扯,发出闷哼。
男人指尖的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不该……不该上报分公司的账目漏洞。”
“不对。”
裴无咎手上的力道更重,连带着那双眸子中都带着骇人的凌冽,只是那小臂上结实而流畅的肌肉线条更惑人眼球。
宗政屿忍着疼痛找补道:“不该跟裴江闻作对。”
裴无咎指尖再次用力,强迫宗政屿抬起头来,恨铁不成钢的开口:“裴江闻算是什么东西,你是我养大的,就算你把滨江的公司给卖了,他都插不上一句话。”
“父亲!”宗政屿脸上的不忿骤然消散,甚至还带上了欣喜。
瞧着他这一副没出息的样子,裴无咎格外嫌弃的开口:
“就因为公司这么点破事,至于你上赶着往坑里栽?就为了让我心软不罚你,你可真出息啊宗政屿。”
宗政屿被裴无咎禁锢住的动作看着扭曲,甚至连身上的伤口都跟着崩开了不少,但还真没伤到要害,不过就是吃些皮肉的苦头罢了。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宗政屿从小跟在裴无咎的身边,深谙他是个什么性子,能从群狼环伺的环境中杀出来的人,肯定不会希望自己培养的孩子是只彻头彻尾、只会摇尾乞怜的狗。
“是父亲您需要一个对外收拾韩家的由头,我只是推波助澜。”
闻言,裴无咎手上的动作狠狠一撇,起身嗤笑出声,眉眼里满是消散不去的轻蔑。
“差点搭进去你一条命,这样的由头你觉得我需要?”
宗政屿:“……”
明明是那样不近人情的语气,愣是让他听出了裴无咎暗含的担忧,正欲开口辩解,却见对面的男人挥了挥手示意自己闭嘴。
“再让我知道你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就给我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别在这碍我的眼。”撂下这话,男人头也不回地推开了病房门扬长而去。
青年定定地立于病房的窗边,看着裴无咎从住院部的大门出去,没有丝毫留念的走向停车场,嘴角浮现了一个落寞的苦笑。
父亲,明明你答应过今晚在医院陪我的……
……
喧闹的音乐夹杂着众人的呼喊,随着裴无咎推门而入的动作一股脑的窜进了包厢,片刻后又重归宁静。
原本还坐在沙发上的一众人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欢闹声滞了一瞬,随后呼啦啦站起来一片,各自叫了声裴爷。
被围在中间的王扬把手背到身后比划了两下,就有人朝中控台摁去,动感的音乐戛然而止。
王扬这才绕到了裴无咎的跟前,随手把手上的酒杯撂到了桌面上,酒杯倾洒之际,将台面上的扑克牌浸湿。
“裴爷,不是说今晚在医院陪屿少吗,怎么回来了?”
裴无咎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随手一撇,面不改色的开口:“都坐,别紧张,我又不吃人。”
您是不吃人,但办起事来跟吃人也没差。也怪不得新人害怕,谁乐意摊上一个喜怒无常的上司,还是动不动就喊打喊杀那种。
但王扬再怎么腹诽,也不敢在明面上展露出来分毫,他还是想从崤山这地界混下去的。
要是真被发配到其他地方,老婆孩子可就不能天天见了,对他这个家里的好好先生来说不可谓不是重击。
裴无咎刚落座,王扬就把富春山居递了过来。
“裴爷,需要清场吗?”
“出来玩清什么场。”
裴无咎嘴里叼着烟微微低头,就着王扬手里的火机把烟点着,明灭的光打在打他那张矜贵迷人的脸上,而后在一阵烟雾后餍足的靠在了沙发上。
“把上周的领班Nina叫来,让她来给我摁摁脖子,她手劲儿大。”
王扬朝着裴无咎递了个“我懂”的眼神,随后轻笑出声,语气也稍稍带着调侃:“裴爷,要不你直接把Nina收了得了,那身材那气质简直绝了,而且她牌技好,出去玩几把,赢率给您控的死死的。”
出来做生意,玩牌是明面上的事,并不需要遮掩什么。
“牌技好?”裴无咎似笑非笑地拍了拍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纤纤玉指,指肚在她掌心处摸到了几块不明显的茧子:“是千术好吧。”
Nina倒是笑的一脸坦荡,姣好的面容在彩灯的肆虐下格外惑人眼球,但总归是比裴无咎逊色了些。
“裴爷之前还说给我机会来着,我可不想在皇朝一直当领班。”
男人侧眸浅笑,显然没想到女孩这么直接。
“你老板还在呢,当着他的面说要跳槽不合适吧。”
王扬差点被裴无咎这句打趣给吓得站起来,却也不得不感慨裴爷的演技就是好,这Nina明明就是他自己安排的人,从他这里当领班也仅仅是走个场、过个明面而已,怎么还扯上跳槽了。
“我都是您的人,您就别消遣我了成吗。”
“成啊,人我就带走了。”
裴无咎霍然起身朝着身后伸了伸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把Nina搂进了怀里,后者脸上闪过一丝讶然,而后又归于平静。
临近踏出包厢的门,裴无咎还转头朝着王扬瞥了一眼,揶揄开口:“下次别说你是我的人这种话,让弟妹听见不好解释。”
才一踏出包厢的门,裴无咎搭在Nina肩膀上的手就撤了下来,速度之快,好似身上沾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Nina脸上的神情有一丝的微妙却不见半分不满,似乎早就预料到裴无咎这样的反应,一脸习以为常的跟在裴无咎的身后往套房走。
“咔嚓。”
房卡绿灯后裴无咎径直拧开了套房的门,大步朝里走去,自顾自的在沙发上坐下,用烟头点了点道:“随便坐,柯医生。”
Nina也就是柯昕娜从善如流的坐到了裴无咎的对面,半晌后才眸色晦暗的开口,声音与方才在包厢里的软糯妖艳截然不同:
“裴爷,您是不是私自断药了。”
男人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但又意识到自己才是不遵医嘱的那个,多少有些心虚,开口时声音里透露着疲惫:“事多给忘了。”
柯昕娜闻言眉头骤然紧蹙,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虽然不敢把话说得太狠得罪面前的人,但也得为患者负责,更何况拿着那么丰厚的报酬:“裴爷……”
话还没说完,桌面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是宗政屿打来的。
裴无咎的面色深沉,眸色冷漠地瞅着不断跳跃的光屏,萧瑟的背影与背后落地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
“裴爷,您不接吗?”